众人见往常唯萧今来马首是瞻的亲传弟子竟在此档口出言无状,一改往日惟命是从之态,又在这等重要日子里喝得烂醉前来,均感诧异,便各自分站一旁,静悄悄的坐观其行。
萧今来一见金则鸣一反常态,便知他还是对白如风之事而来,眉头皱起,对这如亲子之人竟无计可施。
金则鸣脸色涨红,显是喝得烂醉,只心中悲愤之情压抑,此刻强自前来为师弟之死讨一个说法,眼见师父连昔日仇敌之人所提之人都自镌刻在长生碑上,心中更是愤恨难去,便自开口强求。
可那白如风实乃奉师命去做那见不得光的事反被弑杀,萧今来本已对司徒金龙玄痛斥其非,此刻怎能自扇耳光,推倒前论呢?
他见金则鸣蹒跚近前,皱着眉头吩咐道:“来人,把则鸣扶下去。今日乃是宗门重要日子,你不早早来奉,却在此刻酒醉来闹,今日先不做理会,待得明日再行处置!”
金则鸣一摆手推开上前相扶之人,大声道:“师父!日后你怎么处置我弟子绝无二话,但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师弟为何而死?为何不能在长生碑上留名?”
那白如风奉令夺取令牌法诀,本是极为私密之事,除他师徒三人便是龙玄最为清楚,其他人确实一头雾水。此刻听他说得悲愤,又早对白如风之死抱有疑意,此刻听得旧事重提,便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萧今来见他无理取闹,要坏自己大事,见众人均自面现询问之意,只好说道:“他强抢龙玄令牌法诀,意外身亡,又怪得了谁?”
金则鸣转首望向龙玄,本就醺醉的双眼此刻更是变得通红,恨恨道:“什么意外,他胸口剑伤犹在,明明是被人御剑杀死!杀人者便在此间!”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白如风乃是同辈弟子之中的翘楚,这些年又得萧今来重用,其名望犹盛,不说受人敬仰可也绝非一般弟子能比。此刻竟然传出他是被人弑杀,这等奇闻怎能不引起轰动。
萧今来将袖一甩,这才站起身道:“被杀也是他咎由自取!龙师侄奉宝归宗,历尽坎坷,一入宗门未受礼遇,却被如此对待,这人就是死有余辜!”
金则鸣听到“咎由自取”四字便自眼皮一跳,身体瞬间僵硬,木木的听师父说完,呆呆立了半晌,塑像一般的脸庞上滑下两行泪水。
“师父!!!!你好狠心,什么咎由自取,他明明是奉了你令前去夺宝,一片赤胆忠心啊!怎么到死却落得这么个名声?师父,弟子不懂!弟子不懂!”金则鸣一面说一面捂着脸大哭道。
这句话一经出口,众弟子几乎沸腾起来,这白如风是奉了师命前去夺宝啊!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一想便觉正是如此,那白如风也是敬师命如山的人,他修为虽不俗却绝无争夺掌宗的资格,如此犯险抢夺,那必是为了自家师父将来的前途命运啊!
众人本都是萧今来徒众党羽,平日里都将其奉为神明,可此刻一经揭破,哪成想此人竟是这般凉薄狠毒之人,实在令往日拥护者心寒直至。
萧今来大发雷霆道:“则鸣,你喝醉了酒在此胡言乱语什么?我早便知你神智不清,近乎疯癫,不予理会,哪成想你竟在今日这般时刻前来搅局,眼中还有没有一点师道尊严了?我还是不是你师父?!”
金则鸣自白如风死后一改常态,终日饮酒疏于奉师,萧今来早就将其束之高阁。金则鸣对自己地位瞬间一落千丈并不放在心上,也未想过如何改善处境,只是一直在为师弟之死耿耿于怀。
他抬起婆娑双眼哑声道:“你是我师父,我敬你爱你,可你却如此狠心,我想不通,想不通啊……”那嘶喊之声狂躁至极,传出远处久久方歇。
萧今来大喝道:“来人,给我架下去,待我此间事毕,定当重重处置!”
金则鸣此刻发泄已毕,已然疲了,此时有弟子仆童上前搀扶便再难有力反抗,被几人架起举过头顶抬了下去。
萧今来略整衣衫,勉强笑道:“这般不肖的子孙,实在可恶,待我事毕,一定追究他不敬师长,不尊门规的罪。”
众人均自低头不语,显然已对金则鸣的话相信了七八成。
这时司徒金和龙玄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都觉时机已到便自依计行事。
只见司徒金将手一抬,一道无形之气扑到那长生碑上,只见碑身左下角处闪出一条竖目般的缝隙,内中飞出一个小人来。那小人得以重返世界,一圈圈的飞绕,每绕一圈身体便自长大一圈,口中还兀自呼喊惊叫。
不多时那小人已变做常人大小,众人定睛一看,竟是萧今来的徒孙秦白。
他在这碑中芥子世界中兀自避难,不知外界情形,此刻被人施法唤出,心中有些惶恐。待站立身形,一眼便即望见脸上余怒未消的师爷萧今来,吓得瑟缩起来,急忙朝一旁的司徒金等人处闪避而去。
众人见这碑中之人竟是患病失踪多日的秦白,各自惊诧,又见他一见自家尊长却似老鼠见了猫一般害怕,仿佛见到宿敌大仇人一般。
萧今来一望秦白,心中登时明白。原来这司徒金乃是曲意逢迎,表面推举,实则拆台。一经明白,便即将牙咬得格格作响,暗恨这人竟如此机险,将自己耍得团团乱转。
司徒金见萧今来朝自己投来如火目光,却也不自变色道:“白儿,你怎么见你师爷爷这般害怕啊,往日你们不是亲近得紧吗?”
秦白自他身后探出半颗脑袋,兀自惊魂未定,眼珠咕噜噜转着,嗫嚅道:“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我避之唯恐不及,哪敢与他亲近啊!”
萧今来今日继任之路颇为坎坷,此刻见被自己没灭口之人竟自出现,心中又惊又忧,见他缩立司徒金身畔便知他已归属彼方,此人干系更大,他双眼一凝,心中杀意便起,也不自说话辩解,只冷冷淡淡的望着他。
司徒金见他起了杀心,心中更是满意,却一味怂恿秦白道:“白儿,你有何遭遇,现在说出来,师叔我还有这么多门众都可为你做主。”
一句话点明萧今来此刻已是孤立无助的境地,不要害怕,尽管说出来。
秦白却非痴呆憨傻之人,此刻已悄悄看清形势,他见师爷爷怒目横眉望向自己,随时都有出手戕杀之意,又望着门众子徒,看见他们脸色形态不一,有失望惊讶的有窃窃私语的,这些师爷爷的往日忠实追随者们今日竟自不似以往那般虔诚忠实,其中因节自己虽未临当场,却也能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怎么办?说是不说?萧今来早对自己下手灭口了,今日逃匿之地又被人揭破,日后恐怕连藏身之所都即没有了,此等时刻实为生死关头。
司徒金望着萧今来,话语中却是对秦白所说道:“白儿,有人说你师爷爷强取豪夺,将龙玄带回的令牌和法诀夺到其手,可有此事?”
秦白嗫嚅道:“确有此事,只因我之前便与龙玄有接,稍有了解,师爷爷便派我师父和我一起前去,先是用迷香熏昏了龙玄和他两个妻子,又用计掳了他两个妻子用以要挟,这才逼得龙玄就范,献出了二宝。”
此言一出,众人竟自鸦雀无声,也不知是摄于萧今来往日之威,还是不敢相信往日如谦谦君子的萧今来竟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举。
秦白说完,舔了一下嘴唇,他在脑内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才说出这番话的。他与萧今来反目,眼看司徒金运筹帷幄,极力打压萧今来似有揭穿之势,反正本系是回不去了,不如就此倒戈,转向司徒金这一方还能寻找一线生机。
司徒金笑吟吟道:“萧师兄,这件事你怎么说?”
望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司徒金,萧今来竟不再动怒,只毫无表情的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他在胡说八道,他因其师死因不明,却迁怒于我,哪有此事?”
这番话实在强词夺理直至,门中人都知道,秦白向来仗着萧今来横行无忌,其人性情本自卑劣,又怎会为了区区师死而犯险冒犯师爷呢?
这其中必有隐情,莫非真如他所说,萧今来权欲熏心,以致干出如此令人不齿的行径。
秦白听他如此说,便即抢着回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助他得到令牌法诀之后,他还要杀我灭口!得蒙司徒师叔相救才残活到今日,否则早长眠地下,与我恩师见面去了!”
这一语出口,众人心中便即了然,将这种种事端彷如佛珠一般用线穿起,便能想通。萧今来命白如风师徒二人强抢二宝,其间白如风落单丧命,秦白得手而归。萧今来参悟之后,便自过河拆桥,欲杀秦白灭口,幸其侥幸获救,被藏于此间,苟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