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龙玄吸入三火二气后被扼得昏死过去,兀自离地一丈向西南方向飞掠,不知不觉已有千里之遥。
龙玄失去神智,三火聚在他脑内不散,兀自令他周身蒙上一层火光火气。龙虎二气又自盘绕在他身周聚不能入。其势尤在,只是已无从调动。
这一路俯行,正所谓遇山开山,遇林穿行,越过茫茫平原,跨过辽江怒海,不知归路在何所。
他这犹如浮尸一般飞速飘动,却引来无数民众观望追赶。包括田间戏耍的小童,深林比武的剑客,河边浆洗的婆妇,酒醉辨路的村夫,所过之处都有一大群人围追堵赶,却都渐渐疾追不至而半路放弃,望着那穿行而过衣衫褴褛的浮尸蹉叹顿足不已。
这般梭行了半日有余,这三火二气的余威才自消减。来到一处静蔚海空之上,终于失去力道,啪嗒一声落入海中。
龙玄兀自未醒,却有护体真元把持,竟也未被海水卷入海底,就这么随着浪涛载沉载浮。
阳光西斜,海面上银蛇乱舞。碧海与蓝天相接,虽是无限美好,却已是黄昏末路。
海中心突然卷起一道旋涡,内中隐隐升起黑气,缭绕间纵出一妖物,只见这妖物浑身皆蓝,红色头发,面目丑陋,唇上嵌着四颗獠牙,浑身赤裸,双耳挂着铜环,手捏一柄钢叉。
这怪像极古书中所描述的巡海夜叉形象,只是面容有些萎靡,又兼瘦骨嶙峋,竟似常年不得饱食一般的瘦弱。
这夜叉窜出海面,脚踩浪尖,以手做蓬朝远处观瞧一番,轻轻叹息道:“唉,想我涓海昔日何等风光,奈何那三眼郎君遽然来扰,令我近千水族沦为他的奴仆,致使我龙宫运祚不盛啊!”说着便即做起每日的必修功课,四下查探起来。
他踏波而行,如履平地,在海芯儿中游弋一番,见与平日一般无甚异常现象,便自准备打道回府,蓦然间,看到远处一个黑点贴着浪尖朝自己的方向掠来。
他微一思忖,觉得有些异样,双脚交替踩踏,逐浪前去。他自幼生于海内,这般踏浪踩涛的功夫早已熟稔无比,只几步间就行出百丈距离。
走近一瞧,见是一几乎不着寸缕的浮尸被弃入海中,不由得有些恼火起来。
“想我涓海洁净非凡,古来沿海居民莫敢轻犯,自我主金眼龙王俯伏三眼郎君座下,竟被世人这般轻视,连死尸都敢丢进海中。”他望着远处沿海稀疏的民居,想起昔日这些凡人对龙王的恭顺诚孝,换至今日这般对待,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他望着龙玄看了一阵,别无他计,奈何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当下又是一声喟叹,便将手中钢叉朝龙玄肋间刺去,像拾荒人一般想将龙玄挑起送到岸上,觅一处荒地掩埋起来。
那钢叉乃是海中寒铁所致,冰冷无比,堪比万载之冰。这一接触龙玄肌肤,再刺入他肋间肌肤少许,便即令龙玄一阵冰凉一阵疼痛。
“啊!”龙玄紧闭双眼,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口中却兀自叫痛起来。
那夜叉却被唬了一跳,急忙撤回钢叉,朝后倒纵而去。这人竟自未死,飘在海上不知多少时日了,真是奇怪至极。
夜叉是海中精灵,也自有些修为胆识,他心中一动,这人怪异非常,想来不是常人,不如带回宫去,一则给他止血疗伤二则禀明我主,看能否为我所用。
心计如此,便即踏步上来,用力摇了摇龙玄,见他口中呼痛,却不抬眼,想来神智还未全清醒。
龙玄被这海妖大手攥住一阵摇晃,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一见这似鬼类怪之物,急忙又自闭上眼睛。
两人漂浮在海中,却都是驯海的个中能手,却似与在平地上一般。
龙玄醒来但觉身旁浮波连绵,想起旧时在山野过夜,睡梦中被山洪冲出山洞的事情,这才心中明白,原来自己已飞到这片海面上来了。
再次睁眼之时,见那夜叉面色温和,又觉肋间有些疼痛,急忙翻身而起,捂住腰间创伤诘问道:“你是哪里的妖人,敢来伤我?”
夜叉一张怪脸上堆出歉意的微笑,这笑容堪比丑汉恸哭之态,极为不好意思道:“官人休惊,是小的的不是,以为您老……您老故去了,想将您送回陆岸之上,不意伤及贵体,实在抱歉得很。”
龙玄望了望四周,见此处已非龙脊山地界,这妖人又是一脸恳切歉容,心中稍安。但又旋即想起日前不敌狐后,被震出这般久远之地,想想归路难觅,又想起再擒钟佳堪比登天,如此一来,便即有负高氏之托,高氏兄弟虽赶奔须坨山抢治小蜻蜓,但终难成人之事,这般窝囊别扭,实在令人心中难安。
自己又深陷这无边海域之内,不知是何所在,心中有些惶急难过,竟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巡海夜叉被他这一哭惊了一跳,以为他腰伤痛楚所致,急忙劝慰道:“官人莫忧,我龙宫良药居多,这便随我入海去疗伤吧!待你伤复,我再将你送回岸陆之上。”
龙玄哭了两声,胸臆间爽朗不少,头脑也自清醒了不少。只觉体内的三火二气所居之地空空荡荡,想来是与狐后争斗之时损耗过重,致使他体虚力竭。此刻正需要一处安谧所在静养,听他如此说,便即收了哭声徐徐点头应允。
夜叉拉着龙玄踏波来到那处旋涡内,他朝龙玄吐了一口气,只闻得这气馁咸腥无匹,几乎令人作呕。龙玄只觉此妖虽面目可憎,但却似良善之辈,是以也未及闪躲。
这口气便有能入海闭水之能。夜叉拉着龙玄一头栽入海中,龙玄虽有些虚弱,但终归闯荡修真界日久,自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便自暗暗捏了捏腰间的储物锦囊,通过灵识的反映知道乌雷桃花剑是否在自己昏迷之时自行飞入,反正是在其内。
两人深入海底,分波而行。龙玄得了夜叉这口气的庇佑,竟能在海底漫游。
行了数里后,便有一面红色大门耸然屹立。夜叉引龙玄走到近前,摸出一串金钥匙,按着上面绘制的贝壳数量由少到多的挨个插入锁孔之中。
原来这门上有一枚大锁,锁上有几颗鬼头,每个鬼头口中都衔着一个锁孔,想得入内,必须将这九锁尽开,才得能进。
夜叉纵然轻车熟路,也自开了半晌,有些窘态,便朝龙玄自嘲道:“这锁是我龙宫至宝,名唤九鬼不回头,内中锁簧精妙绝伦,”说着晃了一下手中金钥匙继续说道:“若无这把钥匙,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计可施。”
说罢终于除去大锁,引了龙玄朝内而去。
这龙宫内摆设倒是奢华贵极,珊瑚巨贝比比皆是,虾仆蟹从成群结队,一路所遇之辈都朝夜叉拘礼示意,显然这夜叉在这水府地位不低。
一路行走间便入了中宫正门之内,却见内中两名嘴边有须却化作人形的婢女慌慌张张的抛了出来,一见夜叉如似见了救星道:“将军回来了最好,龙王爷爷又在发火呢,伺候他的两个姐姐黑鳞白磷已经遭了秧,被他拔了须子,挑了背筋,打回原形了,您快去劝说一番吧!”
夜叉皱眉道:“我主为何如此愠怒?”
婢女道:“不太清楚,只是适才您出去巡海之际,那三眼郎君差人送来诏书,我等都是下贱奴仆不得观看,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龙王爷爷看了之后便自大发雷霆,骂了三眼郎君几百句欺人太甚,然后就朝我们姐妹发起火来。”
夜叉心中有数,温言抚慰了两名婢女,由她们四散而去。
他引着龙玄进了宫内,越过一道长廊,走入一处极为奢华的所在。
还未及走进去,便听到一个呼呼喘气但声若洪钟的声音怒骂道:“三眼畜生,我ri你先人!这般欺负我,我岂能容你!”
夜叉迈步走近,龙玄也紧随而入。
但见中堂之上那龙王披挂整齐,双手握着一对硕大金锤,在深海环境中熠熠生辉,这老龙王一双金眼已自化作金中带红,红中裹金的色泽,显然气得不轻。
夜叉上前施礼,他是龙王心腹,一直得金眼龙王以礼相待。
龙王见夜叉回来,一把扯过他怒道:“将军回来得正好,速与我找那三眼郎君报复!我定与他玉石俱焚!”
夜叉皱眉,轻轻施礼道:“我主休恼,这般盛怒,所为何事啊?”
金眼龙王一指地上撕成粉碎的玉帛纸屑道:“三眼畜生欺我太甚,适才使人来告,要娶我龙宫三公主为妻,还要我龙后陪嫁,如此无耻,竟将我妻女尽揽怀中,其心当诛!其身当碎之万段!”
说罢将一口老牙咬得咯嘣作响。
夜叉一听也是气得头发竖起,他自忠心无比,早将这龙王视为终生依托之主,见其主这般受欺凌,哪里还能忍耐,可转念一想,那三眼郎君修为不俗,会使一柄三尖两刃刀,时不时便来这涓海中胡搅一番,每次争斗都不是其对手,此刻金眼龙王盛怒之中,心绪难平,定也难以取胜,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应付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