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手中竹藤束起如枪,抖手如鞭,与高灵擅长功法有异曲而同工之妙。
他眼中神色一扫之前兴奋盎然之态,一双眼也自变得赤红,竟似能冒出火来一般。
只见他手腕一抖,那竹藤竟自伸长数丈,如长蛇一般狠狠朝钟佳抽去。
钟佳本能的向旁边一躲,一击落空,只将一张被漆得光滑如镜的小几击得粉粹,碎屑横飞,一小片碎屑溅飞起来,擦着钟佳脸颊而过,竟带出了一道血痕。
钟佳一脸骇然,伸手一摸脸颊,见满手是血,也自有些发怒。
高进折身又要窜起,被高怀一把拉住。
“大哥,你做什么?”高进一脸懵然的望着兄长道。
高怀伤感道:“兄弟,这中间有些蹊跷,咱家的灭门之灾恐怕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你我苦苦找寻数十载,如今宿敌在眼前,你怎么竟如此说?”高进轻易不动修为,此刻浑身真气鼓胀,说出话来也自铿锵有力。
高怀对钟佳所说还未尽信,但也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什么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一时却也说不清楚。
“二弟,你先勿急躁……”
“啊!!!!!你起来,要不连你一起打!”高进突然双手捧着头一阵痛苦至极的模样,不知是否那日目睹家门惨事而留下的后遗症。
高怀早知兄弟有这般隐疾,急忙上前躲过竹藤,双手捂住高进的双耳,对钟佳道:“你先出去!待我兄弟冷静之后咱们再作计较!”
钟佳手捂着脸颊,一言不发的迈步出去,脸上血痕竟自不浅,鲜血渗出他的五指指缝不住流淌。钟大钟三一言不发,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高怀双手一边按着高进双耳,一边自收心散出淡淡光晕,这是高氏特有的安神功法,双掌疾振,不断有功法徐徐散出,犹如鸟雀振翅一般的声音自其掌心发出。不大一会儿,高进便自双眼痴迷,昏昏欲睡,还待跳起追赶钟家兄弟,却浑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高怀将其放置在一旁椅上坐定,令其伏在桌上安睡。眼中流露出落寞失意的神态。
他朝钟佳早已消失的身影的方向喃喃说道:“你可知道,自你之后我再无朋友……”
语意中大有惋惜失落之意。
龙玄在一旁看得真切,这其中种种已自装在他心中。此刻见高进出手伤他,钟佳都自不做反击,只一味躲闪,这其中一定有些隐情。
龙玄虽质朴单纯,但却绝非轻易相信别人之人。
这件事自始至终有几大疑点极能说明钟佳清白,第一,没有人看见钟佳动手杀人!而且已然灭人满门,为何高怀高进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晕过去,他不斩草除根,反留祸根呢?如高氏兄弟所说,满门妇孺无一存活,既然孩子女人都杀光了,那为何要留下这两个精壮男子?
第二,就是之前的疑问:动机!这就没什么可赘述的了,迄今为止,即便是高氏兄弟也说不出钟佳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作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
第三,便是钟家兄弟不畏敌忾,千里来此说明情由。钟佳自那日事后,脑部受到震荡,失去神智直至近日才得复原,所以时隔二十年才来说明他日冤屈,倒也能说得过去。他们联袂而来,说得难听点是千里送人头也不为过,只是为何要这般行止?难道是怕了龙玄而主动来请罪吗?肯定不是,钟佳敢主动上门,那就最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年血案,不!是!他!做!的!
可这其中曲折又自太多,龙玄岂能站在钟佳一面说话,看这高怀高进,一个却有缅怀当年情谊的意思,但并不能说明对钟佳所言完全相信,另一个根本就是以死力搏!此刻坚决不可开言便自偏向一方。
高怀陪着兄弟坐在一处,脸上神色凄楚,心中思绪起伏,脸上阴晴不定。
龙玄命人端来两杯热茶,高怀喝了一杯,高进也自有些清醒,喝了些特制的有些宁神安魂的药茶后也自正常了许多。
这灭门血案竟令双方二人都自有些后续病症,想来当年情景十分惨烈恐怖。
龙玄觉得高怀游历四方,为人仗义,而且极重情义,从他抱住胞弟放走仇家就能看出多少还有些感念朋友旧日恩义。
三人共处一室,不多时司徒金自外匆匆而来,他心系掌宗夫人病情,听说高进悟到了余毒解救之法,便即匆匆来讯,但见三人都是一副闷葫芦的模样,便自将心中之话忍住不发。
龙玄一见司徒金来到此处,心中竟自莫名的镇静许多,彷如有了依靠一般,他知自己毕竟年轻,虽情智还算机敏,但如有司徒金这老成之人添油加彩,一定能将自己假设或是猜想更为可信圆满。
他望着高怀道:“前辈,适才钟佳所言你相信几成?”
高怀脸色茫然,脸上神色十分难看,他心中真实意愿是极相信十成,又自十成十的不相信。
因为相信十成,定会给挚友洗脱罪名,还他清白之躯,两人还可做朋友。高怀二十年前便自到鹰唳崖隐居,再没交过一个朋友。他是古道热肠之人,既仗义又好交友,遇见好的朋友就像得到一瓶好酒一件上品法器那般珍贵,内心深处实实不愿失去这个好朋友。
但为何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就在于,如果真如钟佳所说,自己这灭门惨案乃是胞弟高进所为,这又是他十分不愿相信之事。如是这般,自己妻儿、母亲不都是命殒亲人之手吗?莫说他不愿相信,恐怕此事若是真的,以高进心性非彻底疯癫不可!
见他脸上踌躇不定,龙玄已猜到其中意味。
想了一想,一咬牙道:“既然钟佳有这般说法,是搪塞遮掩还是巧言令色,一试便知!”
高怀心中已知答案,心中痛极,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怎么试?”
龙玄朝委顿一旁的高进一努嘴,高怀当下会意。
“如若此事就这么不明不白下去,你既失去一位挚友,又难以抹去灭门深仇,结果是大家一起痛苦!如若钟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也无端端背上恶名此生也难得安乐!如若他所言闪烁,完全是捏造,那么即便不用贵兄弟动手,我龙玄第一个出手灭了他!钟大钟三也别想逃遁,便自一起给他陪葬以慰你家阖门冤灵!”
司徒金在一旁听着,竟出奇的一言不发,静静的听完,一言不发,只眼露异彩望着龙玄。
正说到此处,钟家三兄弟一起自外入内,一起朝龙玄拱手道:“多谢龙掌宗成全,正如您所说,如若我等有虚妄之言,不用您动手,我等便待钟二死后一起陪葬,以慰高家满门在天之灵!”
三人言语凿凿,竟自豪情无限。
光是这气势,就不像心中有鬼的模样。
高进此刻已缓缓醒来,一见钟家兄弟,又待祭出竹藤上前厮拼,被高怀拉住轻轻耳语几句。
这几句话一说,高进便自脸色倏变。
“什……什么?竟有此事?怎么可能?”高进被告知钟佳所述之事,竟未开口叱骂,只是发出疑问。
看来此等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一经说出便能引得人诧异非常,但却又有几分相信。
高进只觉后脑一阵疼痛眩晕,胸口一阵阵酸楚之意涌起,回想那日之事,确如钟佳所说,自己苦研醉心草,一直闭门索居。在这期间,他每日都亲尝醉心草以试药效。
出事前一天晚上,他比往日多服了两剂醉心草汁液,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醒来之后便是这滔天的惨状呈现眼前。
他和高怀痛哭一场,收敛了亲人仆厮,然后便自浑身乏力,大病了一场。当时只以为是家人尽丧,悲愤交加。此时看来这场病似乎都与服食醉心草有些关联。
兄弟两人耳语轻谈一阵,都自有些为难之色。
他们一般心思,很怕钟佳所说之事是真的,如果是这样,那高进还有何颜面再活在世间?
但事在眉睫,怎容人再加迟疑。
龙玄意欲化解此事,也算是为朋友解忧,圆自己的承诺。
兄弟俩一咬牙,奋然点头应承。
见高氏遗孤点头应允,钟佳眼中蕴出泪花,似脱重负一般轻松无比,回首伸出双臂搂住钟大钟三,双肩竟自不住颤动。
这被人冤枉的味道实在不好受!
被往日挚友追杀误解的滋味更加不好受!
当下龙玄安排钟家兄弟饱餐一顿,命人收拾了客房令他们饱饱睡了一觉。
待到半夜,龙玄引着三人一起来到高怀高进住处。
只见一切准备停当,高进被铁链钢索层层锁缚,若真是醉心草乱人心神,那服下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孰能预料,还是想得周到一点的好。
桌上放着三个酒壶,每一只酒壶都有足斤烧酒,内中混合研磨后的醉心草粉末,是以怕分量不足特意准备了三壶以示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