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塞翁失马(二)

韦铭来到郑县时，京辅都尉兵正在拆除他们修建的壁垒。

郑县的疫情已经褪去，壁垒便显得有些碍眼了。

韦铭将写有隽字的小旗子插在马车上，表明隽家家臣的身份，准备进入到郑县，接隽不疑回长安。

但没有想到，隽不疑率领许多百姓出城门，迎接韦铭。

郑县百姓纷纷向韦铭拱手，齐声道：“郑县父老恭迎韦县令回归！”

韦铭看着一张张笑脸，忽然发现自己一番忙碌，终究是有收获的。

眼前的一张张笑脸，代表着一个个在这场疫病中活过来的百姓，他的确为这些人的生存努力过。

尽管这是隽不疑安排的，但郑县百姓的笑脸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们已经知道，正是这位孤狼韦铭，闯破了京辅都尉的壁垒，将隽公的书信带给了大将军。他们才因此有了粮吃，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韦铭随隽不疑回到县寺，把隽母新做的冬衣交给隽不疑。

隽不疑回屋换了冬衣，韦铭发现隽不疑穿的冬衣与自己的衣料、款式是一样的。

此时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微笑。

隽不疑道：“我今日要与诸位道别了。阿铭是奉老母之命，来接我回长安的。希望在我离开后，诸位能够协助新来的县令，管理好郑县。在这之前，就暂由县尉主持郑县的政务。”

其实县尉也收到了消息，不久也会调到别郡做县令，但要比隽不疑晚些时日。郑县百姓更希望县尉直接升为他们的县令，但为了防止私恩泛滥，朝廷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的。

隽不疑交代郑县的政务，条理分明，交代完毕。便辞谢众人，坐上马车。郑县百姓不舍，送韦铭与隽不疑的马车出了城门，才停下脚步。

去长安的路上，隽不疑掀开车厢前方的车帘，对韦铭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韦铭一愣，随即笑道：“你被关在郑县城内多天，受的委屈比我多吧。我这点儿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隽不疑正色道：“不是这样的。能够勇敢的闯出去，为郑县的百姓争取活下的机会，我不如你。”

韦铭冷哼一声道：“你再抬高我也没有用。我是天下间浪荡不羁的游侠儿。回到长安，我就宣布与你解除主臣关系，咱们再也不相见罢！”

隽不疑道：“因为你妻子被人抢了，斗那人不过，甘心去做一个懦夫？”

马车骤然停下，韦铭冷视隽不疑：“或许你应该步走回去。”

隽不疑还真下了马车，要步走回去了。

韦铭被隽不疑这一通操作搞得头疼，他慢慢驱赶马车，追上隽不疑，道：“要不我向你道歉，隽母喊你回家吃饭呢。”

隽不疑不理韦铭，继续步行。

韦铭头疼地抓了抓头皮，道：“是你先侮辱我的。我不要面子的啊？你不是爱民如子吗？我也算是民啊，你咋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隽不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了官，有了权，钱与女人不过唾手可得……”

“你的女人呢？你的钱呢？我在隽府待了一段时日了，这两样东西，我可一样都没见着。”

隽不疑一时间有些尴尬，强行解释道：“追求这些俗物，又有什么意思。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把这两样东西看开了。”

韦铭无所谓道：“好啊，那你上车，咱们快点回长安。”

隽不疑道：“让我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比如？”

“官位和女人。”

如果是以前，韦铭一定会嗤之以鼻的。他可是浪荡不羁的游侠儿。

但现在，埋藏在心中的羞辱感，让他对名利有了需求。报复一个人，就是要拿走他最心爱的东西。而霍光最心爱的东西便是权势。

能够剥夺权势的东西，也就只有权势。

隽不疑已经是两千石高官，进入长安，不出意外，便是九卿之一。

霍光看好隽不疑，曾准备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却被隽不疑推辞了。隽不疑自称老家有结发之妻。只是哪有将结发妻子放家里，带着老母来赴任的呢？这未免有些奇怪。但大家都不敢问，隽不疑也没有说，成了一个悬案。

从隽不疑拒绝霍光女儿的事情看，隽不疑是有自己的政治诉求的。道不同不相与谋，隽不疑的追求，和霍光的不一样。

尽管隽不疑依旧处于弱势，但却是韦铭最好的选择。

韦铭看向隽不疑，道：“官职和女人？我这追求是不是太俗了点？”

隽不疑笑道：“若是不曾拿起，又谈何放下？你现在正是处在拿起的阶段，至于放下，可能要在你人生的后半截才能体会得到。”

“上车吧，咱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隽不疑目视韦铭，随即笑着上了马车。是啊，前方的道路，道阻且长，只有坐着马车才能赶到。

……

隽不疑以身涉险，治理郑县疫情。像这样真善美的事迹，朝廷自是要大肆宣扬一番，告诉大家，这是汉家的恩德。

隽不疑来到长安后，直接被一队金执吾接入宫中。韦铭则将空了的马车送还隽府，便回尚冠里了。

朝廷为隽不疑的归来，召开了朝会，皇帝拜隽不疑为少府，管理天下山海盐禁；赏赐粮帛无数；封宣德侯，食邑郑县半数户口。并让隽不疑举荐县内忠勇奋力之士。

隽不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荐了韦铭。

百官哗然。

一些人甚至偷偷瞄了霍光几眼。毕竟，韦铭的郑县县令的官，是霍光褫夺的，妻子，也是霍光“抢走”的。

大将军长史邴吉率先站出来，道：“圣上，韦铭乃江湖一游侠儿，浪荡不羁，行为不端，难当大任。请圣上明察。”

小皇帝笑道：“邴卿家，朕记得你与韦铭是好友，还曾经参加他的婚礼。今日如此贬低他，却是为何？”

好在有更多的官员反对任韦铭为官，给邴吉解了围。纷纷说韦铭行为无法无天，并拿他曾经屡赦屡犯的事迹作为攻讦，指出如果不是陛下仁慈，韦铭早死了千百回了。

小皇帝听罢，看向隽不疑：“隽爱卿还是执意举荐韦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