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燕王刘旦（四）

刘旦大笑，走到台下，握住韦铭的手道：“本想要盛情款待，但满堂之上，都是庸俗之辈，随我来，咱们去僻静处说话。”

刘旦又对宴会上的其他人道：“你们吃你们的，韩内史，就由你为孤招待他们吧。”

韩内史道了声是。那名坐在左侧第二座位上的红袍蜡黄面色的游侠离开食案，匍匐在刘旦面前道：“大王，韦凡是我徒儿，身为师傅的，不忍看到爱徒暴尸于外，恳请大王允我离席，带走韦凡安葬。”

刘旦道：“这就要看韦大侠的意思了。”

蜡黄面色游侠又向韦铭跪拜：“恳请韦大侠成全。”

韦铭皱眉看着蜡黄面色游侠，对于他动不动屈膝的举动十分不满，便道：“一条死掉的疯狗而已，你若要带走，请便就是。”

刘旦对蜡黄面色游侠道：“荆奇，杀韦凡的人，是我吗？”

“不是。”

“那是韦大侠吗？”

“不是。”

刘旦笑了，问道：“这就是了。韦凡今日的冒犯之举，背后一定有人撺掇，找到那人，把他杀了，如此才不辱没你河北大侠的名声。”

当刘旦喊出荆奇二字的时候，便是韦铭也不由得神情郑重了起来。这位荆奇，据说是荆轲之后人，在燕赵之地名声很响亮，徒子徒孙众多。

今日得罪了荆奇，便是将整个河北的游侠都近乎得罪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到这里，韦铭长叹一声。他何曾想要得罪荆奇？但却也不想被人用“河北大侠”四个字踩在脸上也不还手。

刘旦握着韦铭的手，两人离开了宴会。

韦铭跟随刘旦穿过一层层庭院，路过花园，桑园，水池，假山，一路来到了内院的书房中。至少走了两里路，

书房内的书架已经蒙尘，上面的书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是挂在墙壁上的盔甲与长刀倒是经常擦拭，保养得很好。一张书案放置在书房中央，铺着绛红色的绸布，桌案下铺设一张大竹席，书案两侧各有一个蒲团，上面也放上了竹垫。

刘旦朝外面瞄了几眼，偷偷关上了门，然后从书案下端出来一个的木盘，上面放有一壶酒，两只酒杯。酒壶与两只酒杯都是上好的漆器。

刘旦笑道：“王后对我饮酒多有限制，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我便放开拘束了。让韦大侠见笑了。”

韦铭却是感同身受，他与刘旦倒是身处相同的困境啊。

刘旦本想要给韦铭倒酒，想到了韦铭的腿上有伤，便又将酒壶放在案上了。

韦铭自己抓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喝了下去，又连倒两杯，喝下去，这才觉得过瘾。

刘旦见到大喜道：“看来韦大侠也同样是酒林中人啊。若韦大侠能够长留蓟县，我倒是可以给韦大侠引荐一人，我们三人饮酒，倒也十分快活。”

“那人是谁？”

“赵二犬，隆虑县人氏，王后怪他引我醉酒，将他打发出了王府，去看大门去了。我若出了王府，便会偷偷找他喝酒。”

“你堂堂燕王，竟然怕王后？”

“你不知其中乐趣。王后管我，都是一片爱我之心。我身为燕王，唯唯诺诺的人见得多了，便想要一些能平等谈心的人。我看你就很顺眼，你与宴会上那些游侠并不同。相比之下，你更像是春秋战国时的聂政、荆轲，至于他们，则不过是唯唯诺诺的家臣。”

“也许是因为我无所求于大王。大王也莫要把宴会上的那些游侠看的太轻了。我亦曾经为了一碗饱饭，手刃无辜之人。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刘旦叹息道：“先王授我疆土，本是为保边境安稳。自受奉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广纳贤才，这燕地百姓在我治下，也算是岁有余粮，没有饥馑之迫。韦大侠可承认这一点吗？”

“我进入燕地以来，的确是村村平安，户户井然，不见流民，燕地的百姓生活的确比其他郡要好很多。”

刘旦道：“若是我大哥还活着，刘旦甘愿为一保境安民的诸侯，此生足矣。但大哥犯错被诛，几个兄弟中，以我最为年长，最有可能成为太子，我本欲蛰伏，以待天时，可不想有人伪造我的书信，说我欲入长安，侍奉先王，可叹先王年老昏聩，竟是听信谗言，最后皇位竟是落在我那最小的弟弟刘弗陵手中，你可知道为何吗？”

这到与韦铭听说的不一样。却也是韦铭心存的疑点之一，他曾经与朱迎雪探讨过此事，刘旦之贤能，便是史书也不否认。刘旦自杀后，他的王妃，宾客，皆追随其自杀，若无招揽人心的手腕，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像他这样一个心思沉稳之辈，又怎会做出请入宫中侍奉汉武帝的傻事呢？

韦铭道：“是钩弋夫人所为吗？”

刘旦笑了：“我曾经也这样认为。最近这些年，我却已经想明白了。真正不想要我做皇帝的，其实正是先皇。他自诩千古一帝，建立了比拟始皇的伟业。他害怕有人超越他，建立比他还要大的功勋。真正不想要我当皇帝的，正是先皇。可怜的钩弋夫人，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政治下的牺牲品罢了。”

对于刘旦的这些说法，韦铭不置可否。又是一个想要建立伟业的人啊。这些人可曾想过天下元元的感受？秦皇汉武的功业，不是他们个人的功业，而是建立在“可怜河边无定骨，尤是春闺梦里人”的基础上的。

或许刘旦有汉武帝一样的才能，拥有“6，6，6”的属性，但对于急需要休养生息的汉帝国真的是好事吗？

刘旦并不知道韦铭的想法，继续道：“我欲邀韦大侠一起再创盛世？不知道意如何？”

韦铭道：“我劝燕王莫要打我的主意了。我上面可一直有人盯着呢，他们若是发现我与你走的太近，你也会被严密监视的。”

刘旦道：“霍光还管不到蓟县的事情。”

刘旦话刚说完，韩内史匆匆跑了过来，推门而入，在刘旦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刘旦听完，却是苦笑一声道：“看来我的确无缘得到韦大侠了。你的故人来了，要见你。”

韦铭跟随刘旦来到大殿上，此时宴会已经提前结束了，客人已尽数散去。殿前站立一人，却是本该在长安城的邴吉。

邴吉与刘旦一通虚伪的行礼之后，邴吉便当着燕王的面，宣读了朝廷对韦铭新的任命，任命韦铭为卢龙县令。

刘旦对于本国的地理还是很清楚的，冷笑道：“只有卢龙塞，哪里有卢龙县？”

邴吉笑道：“大将军有意在卢龙塞周围设县，拱卫卢龙塞，还希望燕王殿下能多多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