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大帝是一个非常勤勉的皇帝。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洪武大帝是一个非常多疑的皇帝。正是因为他的多疑，所以他才事必躬亲，每日繁忙异常。

一般来说，二更天的时候洪武大帝不会休息。

今日也是，只不过洪武大帝虽然没有休息，可是今日他却在东宫与皇孙朱允炆闲聊。

当然，说是闲聊也不尽然。

九五之尊，一言一行自有深意。今日他来东宫，一来是考校一下朱允炆的功课，二来也是想听听朱允炆对他那些叔叔们有什么看法。

内宦禀报蒋瓛有急事奏报的时候，朱允炆正说到燕王朱棣，朱元璋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燕王朱棣，一直都是洪武大帝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在太子驾薨之时，朱元璋本想册封朱棣为太子，由他来继承大明的江山，在洪武大帝看来是最合适不过。

不过可惜，一切的事情，都被自号坦坦翁的刘三吾给搅和了。

时至今日，朱元璋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就在东阁门中，刘三吾说道“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即立燕王，置秦晋二王何地?”

好在，皇孙朱允炆似乎并不知道这一件往事。刚刚朕问他的时候，他还说四叔英武似皇爷爷，一己之力节制北边兵马，使大明朝威名远播，实在是让人佩服。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并不坏。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便是抬着龙辇的力士，似乎都觉得龙辇轻了一分，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不多时，武英殿便到了。

武英殿外，蒋瓛已经跪的膝盖生疼，可也不敢起身。

没办法，锦衣卫不比寻常的官宦。作为洪武大帝的亲军，锦衣卫上下在这些小事上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乱动。

过了好一阵，武英殿中人影闪动。一个宦官走到门口，小声说道：“蒋大人，陛下宣您觐见。”

“臣蒋瓛，参见陛下！”

蒋瓛全礼过后，依旧伏地，直到朱元璋淡淡的说一声起来吧，蒋瓛才缓缓的站了起来，微低着头，眼睛盯着身前不远的地面，一字一句的说道：“臣深夜入宫，实有要事，请陛下恕罪！”

说着，又跪了下去。

不知为何，这一次蒋瓛跪下去之后，朱元璋却没有开口让蒋瓛起来。

不让起，蒋瓛也不敢起来，只是把身子伏的更低一些，生怕出了问题。

蒋瓛想着，不对啊，自己最近也没犯过什么过错，这是咋了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直到一阵更鼓的时间响起，蒋瓛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已经跪了将近一个时辰了。

而朱元璋，也因为这一阵更鼓的声音，醒了过来。

人啊，不服老是不行喽。

他老了，不眠不休的处理朝政大事，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蒋瓛，你起来吧。”

蒋瓛如蒙大赦，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跪的时间久了，有些站不住。

万幸，朱元璋因为自己打了瞌睡，并没有苛责蒋瓛，反而命人赐座。

坐下来之后，蒋瓛终于松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奏章，说道：“臣有事上奏！”

放在往日，朱元璋只会让他念。

事实上，就在蒋瓛刚刚打开奏章，准备开始念的时候，朱元璋却说道：“呈上来吧。”

蒋瓛赶紧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将自己的奏章递到宦官的手中，接着又倒退了两步回到椅子前面站着。

朱元璋接过奏章，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一点困意，烟消云散，一股怒意自心中升起。

好嘛，他还没死呢，大明朝的官场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再这么下去，大明朝和北元余孽还有什么样的区别？

他创立大明，正是因为北元官宦的贪得无厌，中原大地民不聊生。因而，朱元璋其人对贪官污吏是恨到了极致。

为了整治贪官污吏，他改亲军为锦衣卫，改御史台为都察院，置天下十三道监察御史，还赐他们代天子巡狩的大明，硬生生的让都察院中品级不高的监察御史有了大大的清名。

可是结果怎么样，有着“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大明的都察院，对于蒋瓛奏章上说明的事情，没有一点的奏报。

这就是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在六部，发生在他最近一段时间最为关注的户部。

这种情况，如何能不让他震怒。

杀鸡儆猴，不好用。杀猴儆猴，似乎看来也没有太大的效用。

这是在逼他啊！

蒋瓛的奏章，详详细细，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说，凭着这一份奏章，直接查办户部尚书赵勉，一点问题都没有。

放在以往，锦衣卫还有诏狱的时候，朱元璋早就吩咐蒋瓛将人拿入诏狱了。

可是现在，不行。

一来，他要堵住天下士族的嘴，二来，他必须要再振纲纪。

皇孙年幼，为了保证帝位可以顺利的延续，他必须要让朝堂上下的人都怕，让他们都怕到骨子里。只有这样，这些人才能按照他的想法，让大明的江山可以延续下去……

一个茶碗，摔的粉碎。虽然碎片距离蒋瓛的身体很远，可是蒋瓛还是忍不住打了一哆嗦。

完犊子了啊，难道说朱元璋怀疑自己有异心？

苍天可鉴啊，我蒋瓛义胆忠肝，完完全全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当然，朱元璋听不到蒋瓛心中的嚎叫。摔了茶碗，将奏章狠狠地摔回书案后，朱元璋开口说道：“查，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除了这个赵勉，还有谁敢胡作非为！”

可是要怎么查，这却是一个问题。

蒋瓛低着头，小声说道：“陛下，锦衣卫现在没有诏狱，如何查办，还请陛下明示！”

“三法司……”刚刚开口，朱元璋却改了主意，皱着眉头说道：“此案，无需三法司，朕亲自主理。你下去准备，将一干人证、物证准备妥当，朕再告诉你如何行事。还有，此事不要走漏了风声，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