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斌再一次跟着段棋进了县城。
因为段棋要去买一身体面的衣裳,毕竟是当老师的人了,为人师表很重要,秀才的身份也让段棋觉得自己需要一身好衣服。
段棋在县城周边住了二十年,自然对这里十分了解,轻车熟路的带着周斌来到一间成衣铺。
进了铺子,段棋给自己选了一身青色长袍和一顶圆帽,料子用的是上等棉料,本来他相中了一套带马褂的丝制长袍,可一两半银子的价格让他犹豫再三也没有买下来。
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刚要走,结果看到周斌身上所穿的自己那件旧衣服,腋下的破洞一看就觉得碍眼,索性也给他买了两身葛布料子的长袍。
“真是让少爷您破费了。”
出了成衣铺,周斌怀抱装有两人新衣的包袱,高兴的向段棋道谢。
原来的旧衣他也能将就,只不过穿着一身别人穿过的旧衣心里总归有些膈应,没有换洗衣物也很不方便,他只能在晚上把衣服洗了之后挂起来,早上半干半湿的就套在身上。
“行了,以后穿的利落点,在外面别给少爷我丢了人。”段棋笑骂一句,他知道以周斌手里那准备娶老婆的钱肯定不会用来买衣服,但好歹也是自己贴身的书童,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出去只会让他自己脸面无光。
“当然了,少爷这么玉树临风,小的自然也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周斌笑嘻嘻的说道,恭维人的话谁不会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现在的身份了。
随后两人又来到了一家墨斋,也就是专门贩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这位公子,看看来点什么?”小厮见段棋一身书生气质,眼前一亮,赶紧上前招呼。
“你们这有什么好的墨锭吗?”段棋环首四顾,随意的问道。
“这位公子你可来着了,我们店里卖的墨可都是从外地进来的好货。徽墨、绛墨这些名墨咱这里都有,近年来最上等的瑞墨大量增产,前段时间小店刚进了一批。”这伙计嘴皮子利索,有做生意的潜质,很快就把段棋说动了心。
“把瑞墨拿来给我看看,嗯……其他几种也都拿来吧。”段棋大手一挥,坐在迎客的座椅上。
很快,那小厮手脚麻利的端来了数种墨锭。
“公子您看看这种,这是去年刚出的青丝墨,是瑞墨的一种,里面掺了独家秘方的染料,质地细腻,黝黑发亮,墨汁泛紫光,又带有青色丝线,气味芬芳,质量上乘,无论是书法绘画都是上佳只选。”
段棋看了看小厮手中的墨锭,墨块漆黑泛紫,还带有数道青色纹路,再拿起了靠近一闻,幽香十足,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要这个了,包起来吧。再给我看看你家的毛笔和纸。”
那小厮的笑容瞬间就真挚了几分,“小店有一批新进的宣纸、宣笔,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见到这伙计的眼神,再看看段棋的神态。侍立在段秀才身后的周斌心中突然就咯噔一下。
回去的路上,周斌无语的看着步伐轻快的段棋走在前面,他身上大包小包的全是今天进城买的东西。
“我说少爷,不是我说您,您这明显是被那小厮忽悠了,什么墨能四两银子就巴掌大那么一块?”
段棋不以为然,“这青丝瑞墨既有瑞墨的芬芳,又内含青丝,用来画山水丹青最为合适不过。”
“好吧,那宣纸和宣笔为什么也要二两银子……算了,少爷您开心就好。”
周斌也不懂平时挺节俭的段棋怎么就对着文房四宝如此舍得花钱,在那墨斋里段棋买了一块四两银子的墨锭,又要了四十张上好宣纸花了一两银子,百张普通的纸一两,宣笔同样是一两,又去书肆杂七杂八的买了诗集、杂谈等书本花去二两多银子。
加上中午二人吃饭的开销,正好十两银子花没了。这还没算上两人买衣裳花的一两多银子。
人家都说穷文富武,可周斌发现这古代读书人要是浪起来也是挺能败家的。
据这些天的了解和段氏母子的对话,段家的收入来源主要是段丰安的接济,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托人送来二两左右的银子,这是最大的部分。
剩下的包括每年租出去的十亩田地能收五两的租子,鸡舍的九只老母鸡每天基本上每个都能下蛋,一个月下来能有二百多个鸡蛋让段氏去县城贩卖,一个鸡蛋四文钱,这就是将近一两银子的收入,家中的吃喝有同族帮衬和田里自产的小麦、水稻倒是不用花钱。
而这三十多两的银子基本上都花在了段棋身上,用以供他最好的饭食、衣物,和那些昂贵的书籍、四宝的开销,以及出门游历采风的盘缠。
这些年下来,供给了这么多银钱,才换来了一个秀才。结果刚刚拿了高薪,就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钱,县令送的二十两拜师礼一下子没了一半,他倒不是的替段棋担心,而是怕过段时间后,段家都发不出自己的工资了。
周斌倒是有些误会了,他小看了秀才在这个社会的地位,有人在知乎问过一个问题,古代的秀才是如何生存的,其中一个高赞回答是,在古代,识字就是一种本事。
在这个文盲率超高的社会,一个能识字、算数的秀才有很多种工作可以做,账房、收税小吏、记录小官,在宗塾、私塾或段棋这样的在官塾当塾师,每月的银钱都是二两银子起步,落魄些的给人代写家书,给孩童起名,都能生活下去。
段棋实际上也不是经常这么花销,他买的这些东西,基本上足够用半年以上,他是估摸着自己每月的七两月钱,才一挥手买了那块占了将近一半开销的青丝墨。
正经的读书人大多不喜铺张浪费,但每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他就独钟山水画,这墨正是专与此道,才让他买了下来。
十里的路程,按照正常人的步速半个时辰就走完了,可周斌身上背了几个包袱,手里也全是东西,这一路走来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等走过河边小桥后,周斌还是忍不住停下了,倚着颗小树喘着粗气,至于段棋?一刻钟之前他就跟周斌分道扬镳了,这秀才急着回家上厕所。
歇息片刻缓了口气,周斌慢慢悠悠的上路,沿途碰见几个这两天出门遇见过的乡亲,相互打了声招呼,继续颤颤巍巍的往家走。
高强度的运动之后,人体内的乳酸过度堆积,就会引起运动部位的酸痛,他现在两只腿肚子就是这种情况,周斌生怕无力又酸痛的双腿迈得太大,一软就给自己摔个跟头。
晃悠了半天,周斌总算是安全的蹭到了段家门口,刚伸手推开门准备进去。
“当家的!你说句话啊,你可不能死啊!”女人的哭嚎声村里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孩童的哭泣声。
周斌敏锐的发现了关键点,不知道双脚哪来的一股力气,拎起东西脚步飞快的跑进院子,一路冲到段棋的房间内。
段棋正好解完手回屋,看着风风火火的周斌满头雾水。
周斌看都没看他一眼,把手上的东西和包袱往段棋床上一扔,有飞快的跑出了段家院子,充耳不闻身后段棋问他干什么去的呼喊。
‘大哥,你可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等我到了你再死呗!’
他心中一直祈祷,刚才听到女人的喊声,他就明白这肯定是村子里有人出事了,先别管什么事情,至少只要有实验菩提子反应条件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
寻着一直持续不断的哭喊,周斌很快的就发现了离段棋家不远处的一座院子里就是目的地,不仅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院子还围着不少的村民。
赶紧又加了把劲儿的周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这户院子里那个当家的彻底咽气之前进了院门,胸口传来的炙热感让他重重的松了口气。
“呼!呼!”本就疲惫不堪的周斌,又连续的进行运动,在发现自己没有错过机会之后,累的一屁股坐在了院门口,肺部像是要破了的风箱一样,只知道‘呼哧’‘呼哧’的喘气。
围在院子中间的村民里,段清河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身瞧了一眼,就见棋弟家的下人正坐在门口喘粗气,一副满头大汗的样子。
“小斌子,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段清河走了过来问道。
“我……我和少爷……刚从县城回来,一进村就听见女人的哭喊,以为遭了贼,我过来看看。”周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脸不红心不跳的扯淡,话说就他现在这个样子,因为撒谎导致的脸红心跳也是看不出来了。
“呦,你倒是够仗义。”段清河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能把同村人的安危放在心上,倒是让他对周斌有了些好感。
“不过就你这身板,我建议你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还是赶紧躲起来吧。”段清河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清河哥,这户人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周斌没搭理段清河的调笑,既然来了,还是要把事情弄清楚,回去告诉段棋母子,也好对刚才急匆匆的跑出来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