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基地二区前,十点的阳光使得整个河流泛着金光。水流湍急的地方击打起的水汽里,显现有着若隐若现的彩虹。
谢雨霏正在整理着材料,那是汪洁最近一直准备的东西。
“汪教授,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黑核吗?”她有些困惑,她觉得汪洁的计划有些疯狂。
“我们别无选择,”汪洁转身望着她,“为了尽快找到黑核物质,我们需要和其他国家的合作,这需要政府的介入。”
她翻看过很多最近的报纸,很多国家已经开始怀疑中国拥有了开启空间隧道的能力。他们希望中国能够和他们共享这种技术,但主流媒体在他们质疑之初就已经否认了。
她知道这是有关未来物理学发展的顶尖科技,对于国家来说是机密。但她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人类的危机,而这场危机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可以对抗的。
她的材料足足有六十页,其中详细记载了她的一些看法和提议。但三天前,这份提议就被赵乾给否决了。
赵乾的理由很简单,“其中说到的一些即将面临的危机,证据不足”。
自空间隧道实验中止,赵乾便很少来异星基地二区了,因为谁都知道上级所说的“更有把握”是什么意思。22枚秦氏稳定器被军方运送到了安全的地区,专家组的人也被分派到了其他部门。
汪洁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支持。为了在铂里发现黑核屋子,她甚至变卖了自己所有的私人财产,在市面上购买所有能买到的铂制品包括铂金戒指,但她知道这只是九牛一毛。
现在的她已经一无所有。
谢雨霏收拾完材料,将公文包放到桌上便去了更衣区。片刻后,她穿着一件羽绒服走了出来。
“我们走吧,”她说,“去一区吃饺子,材料的事明天再说。”
汪洁这才想起今天是春节,她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你去吧,我今天还有事。”
谢雨霏看了看空旷的实验大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吃完饺子一起做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她说完就后悔了,汪洁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但话已经说了出去,她不知道如何补救。
“你去吧,我等会过来,”汪洁说,“今天过节,开心点。”
谢雨霏看她是铁了心不去,也只好作罢。她朝一楼走去,从窗口看到了下面等着接她们去过节的吉普车。
她走进了电梯,看见汪洁正看着自己,便微笑着朝她摆起手来。
“早点来啊,不管别人等不等你,我可是会等你的。”
汪洁看着她,也笑了起来。眼看电梯门要合住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谢,等等。”她说。
谢雨霏还以为她要乘电梯,忙按住了开门按钮。电梯门在短暂停顿了一下后,又缓缓地打开了。
“怎么了,想好和我一起去了吗?”谢雨霏显得有些喜出望外,“正好,那边的人我也不熟悉,你陪我去最好了。”
汪洁沉默了片刻,表情显得有些凝重,谢雨霏隐约觉得她要说些其他的事。
“我想问你,你恨我吗?”汪洁说,“对于徐小东失踪的事,你应该是恨我的吧。”
“没有,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谢雨霏楞了下,攥了攥手。虽然穿的很厚,而且也还没有走出基地,但她感觉自己有点冷。
汪洁没有说话,低头朝自己的住所走去,脚步显得很沉重。谢雨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回过神来。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她走出了二区的大门。上车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朝这里走来,脚步显得有些蹒跚。
印象中她记得这个男人,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她肯定这个男人并不是异星基地的人。
汽车调转车头,从这个男人的身边经过的时候,谢雨霏才看清他的模样:四十多岁的年纪,但头发已经花白。他外面穿着一件棉袄,从领口看似乎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衣,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瑟瑟发抖。
他朝车窗里看了一眼,但似乎看得不是很分明。等谢雨霏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的时候,他也将视线再次转移到了眼前的路上,一步步朝二区的大门走去。
“师傅,这个人是谁?”谢雨霏问司机。
“过去的那个人吗?”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说,“他以前可是大人物,后来犯了错就被调离了。”
“大人物?”谢雨霏有点好奇。
司机点着头,说:“十年前异星基地最响当当的人物可就是他了。他说自己是中国空间隧道的老二,那没人敢说自己是老大。”
“那时发达国家的理论研究已经完成,准备进入实验阶段。而中国物理学界好像还是一脸懵,他当时在清华读大四,听到这消息后来就肄业了,”那个司机说,“这事当时可是轰动了整个物理学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很多人都不看好他,因为他只是一个大四的学生,有人甚至发文抨击他根基不稳沽名钓誉。他对这些都没有做任何回应,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很紧张……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一个笑话的时候,异星基地秘密地接纳了他。后来的事情就成了机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5个月后,中国的空间隧道实验就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虽然司机说的轻描淡写,但谢雨霏却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当然她也由衷地佩服起这个看起来很邋遢的男人了。她回头从车后窗玻璃朝他看去,隔着玻璃上薄薄的雾气,他看见他走进了二区的大门。
“后来怎么样了?”谢雨霏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司机说,“不过我听人说是犯了什么错误,就被调去北京了。”
“北京?”谢雨霏有点意外,“难道是去搞行政了?”
“对,北京的一个下属机构。”司机笑着说。
谢雨霏看到他的笑容有点耐人寻味,便说:“我们基地在北京还有下属机构吗?”
“有,咱们以后老了说不定都要去那里,你忘了前段时间基地还发过一个通告吗?”司机咧着嘴,就要笑出声来。
“四合养老院?”谢雨霏此时不仅仅是意外了,“你是说他一直在养老院工作?”
“应该是,”司机说,“其实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都这么多年了,有人还说他死了呢。但上次我看到了他写的重建四合院养老院的申请,院长一栏就是他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名字?”
“徐东,”司机说,“东西南北的东。”
谢雨霏愣在车后座上,这个名字好像和徐小东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对,就是一个字!
“不过他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司机显然是个话痨,“前段时间基地不是爆炸了吗,据说他儿子被炸死了。”
谢雨霏靠在后座上,脸色有些发白。车已经开出了峡谷,距离一区越来越近了。她很想叫他掉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之前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雪。谢雨霏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下雪,但现在她一点也不喜欢了——可自己的想法却又是那么苍白,大自然从来都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落满了整个峡谷,让它看起来凄清无比,但峡谷周围四季荒凉的山在这时却又好像多了一点生机。
汪洁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将一只烟递给了徐东,自己也点燃了一根。
“少抽点吧!”徐东说着,将手里的烟放在了桌上,“你找我来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汪洁说。
她现在每天两包烟,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加之饮食又不规律,让她精神状态显得很糟糕。
“你恨我吗?”汪洁说,“对于你儿子徐小东的意外。”
徐东低着头,默然不语,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汪洁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地搐动了几下。
“我恨你的话,他就会回来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他将那支丢在桌子上的烟拿了起来,放到了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一缕青烟缓缓地飘了起来,在两人之间画了一条线。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他的感情似乎平复了下来。
“我想让你带我去见一个人。”汪洁说,“就今天。”
“谁?”
“战区司令。”
“徐副司令?”
“不,战区司令。”
徐东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见他。
“为什么要去见他,你得给我个理由,越级汇报不符合部队纪律。”徐东说。
“我别无选择,”汪洁吐出一个烟圈,“这不仅是为了你我的利益,更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甚至整个人类的利益。”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夸大其词的地方,她还记得自己获得的那个指引,她感觉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远远不够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快乐里,除了他们两个,那些幸福和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