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屋顶上可以看到深邃的星空。徐小东想打开灯,但他看到光秃秃的墙壁后,一度怀疑这里没有灯。
“当时的白月教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主教淡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犹如两颗宝石,不过对于徐小东来说却有点骇人。
“他们是入侵者,消灭了红月教之后就轮到我们了!”她叹息着说,“在那个时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我们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两个月,白月教就被消灭了个干净。”
“前车之鉴?”徐小东没明白她的意思。
白月教的组成极为复杂,难民罪犯政客商贾诸如此类掺杂其中,因为白月教的宗旨是人人平等。这在和平年代很容易便会壮大自己的实力,但到了战争年代,却又很容易就会土崩瓦解。
“所谓前车之鉴,就是我们看到红月教被毁灭之后,很多人意识到他们不应该这么死。所以白月教很多人还没有作战就投降了,包括那时的主教。”她无奈地说着,闭上了眼睛,而失去了她眼睛中的光芒,整个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徐小东听到了她微弱的呼吸声,这让他有点紧张:他从来没有和异性独处一室到这么晚。想到这他又想给自己来两巴掌,她到底算不算异性呢?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明白他们算不算人类,如果不算的话他们又是什么?由这个问题他又想到了更为深刻的问题——什么是人?
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更难以参透,于是他又想到了他潜意识中最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假如和她或者和她们中的一员生活在一起的话,到底会不会有生殖隔离?
“你在想什么?”她问。
徐小东意识到她已经看了自己好一会了,脸上顿时有些发红起来。
“没……没什么……”他有些窘迫地说,“那个……能不能把灯打开呢?”
“抱歉,我忘记了你看不见。”她说着,身体的某个部位“啪”地响了一声。
周围圆柱形的墙壁上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光芒,整个屋子被这柔和的光芒包裹了起来。徐小东看着她缓缓地将手放到了腿上,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那只手只有三个指头,但此时第一个和第三个指头正撮在一起。徐小东知道似乎知道了那个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
她打了个响指,没错,虽然她只有三个指头,却依然打出了一个响指——徐小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发现如果自己只有三根手指,是绝对不可能打出响指的。
“你又在想什么?”她看着徐小东专注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学我刚才那个开灯的动作吧。”
“没有。”徐小东说。
“啪!”她伸出长长的指头,打出了一个响指。灯熄灭了,她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明亮。
“啪!”她立刻打了另一个响指。
“会了吗?”她关切地看着徐小东,“如果实在学不会,我明天叫人改造成根据时间和月光自行调节的那种,虽然略微有点耗能……”
“不用了,”徐小东说,“这个我可以用,我觉得很方便。”
她却不相信,偏要徐小东演示给自己看。徐小东推脱了几次之后,只好无奈地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主教吃惊地看着他的手,满脸的怀疑:“我还以为你这5个指头打不出响指来呢,抱歉。”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徐小东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他忙咳嗽了一声。
“我们说到哪儿了?”徐小东问,“那个黑核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看来你对我们白月教和静星人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她笑着说,“也好,那这段就省了,我们说说黑核吧。”
这毫无疑问是徐小东最为关注的,虽然他的肚子早已不安分起来,但他还是决定听她讲完再和她提这个。当然,不提的话他也可以捱到天亮。
那名被静星伪神俘虏的红袍神使,因为背叛静星而闻名于世。他的名字和他侍奉的教皇一样被永远地载进了史册——穆恩侍。这个名字在多库科里语里是忠诚的意思。
静星为了回报他的贡献,允许他终身拥有红月教教徒的身份。这样一来,他也成了旧时代里红月教最后一名教众。
对于穆恩侍的评价一直处于两个极端。有人认为他有效地延续了红月教的传承,是黑暗时代红月教实际意义上的教皇;也有人认为他为了性命,苟活在了敌人的威势之下,是红月教的败类。
但这些在当时都不是最重要的,在整个静星都沦为阶下囚的时候,这些评论都是毫无意义的。真正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是他说出了黑核的下落。
在暮色教皇的妻子还在宫中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追查黑核的下落。据他自己所说,那个任务他完成的很早,但他将实情隐瞒了下来从未告诉任何人,包括暮色教皇夫人……
暮色教皇将自己当做容器纳入了所有危险的黑核物质,但他的妻子却怀疑他体内的只是一小部分。
穆恩侍从一位平民的口中得知了神使长消失的事情,他很快便发现了他的踪迹。
那时,神使长已离北方大峡谷不远了,他正在艰难地翻越一座雪山。雪花像刀一样割在他的手上,他的面色被寒风吹得发黑,几根脚趾也因为彻底冻结而在他毫无知觉地情况下脱落了。
穆恩侍在山顶冷冷地看着他,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他主动出击的时机。
神使长还在艰难地向山顶攀登着,这座雪山的另一边就是北方峡谷。他只要站在那里,从怀中掏出黑核,然后将它用力掷出去即可。
他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那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过去坚守地下洞穴的5年时间里,他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妻子;他也曾想过放弃,但身为神使长,他又必须记得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
为了让自己说服自己,他最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5年的期限。如果到那时教皇没有任何指示,他将离开地下洞穴,回到妻子身边——这件事除了他的妻子谁也不知道。
现在,他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回家和自己的妻子团聚了!他和她曾经生过10个孩子,但没有一个可以像他和妻子一样成为神使,按照规定,那些孩子只能送到平民聚居区去。
大家对这样的事都习以为常,包括自己的妻子。因为如果一个孩子不能成为神使,那他注定只能成为平民,这是神的旨意。
但在送第十个孩子离开自己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丝愧疚。他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孩子被裹在一块破旧的布片里,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蓝色的光芒,但却清澈无比,他从其中看到了天上的白云。
“愿在宇宙神的庇佑下,你可以幸福!”他对他说。
孩子依旧看着他,认真而单纯,就像在努力地听他说话。他哑然失笑,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怎么可能听懂他说的话呢。
他正要继续向前走,那孩子却突然笑了起来,盯着他蓝色的眼睛。
神使长愣住了。天空那么清澈,阳光也是那么美丽,但他却多了一丝悲伤——那一刻他甚至想要转身将这孩子带回去,但他知道这是不行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三个月的时间,他和自己的妻子就会拥有下一个孩子。或许下一个孩子就是神使,那才是他们的孩子;眼前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平民,他不能算是他们的孩子。神告诉世人,平民须将他的一生奉献给神使,这样的话,来世他们就会成为神使……
但是,他是如此的可爱!
以前的9个孩子也都是他送走的,但那时他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而现在他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他最终还是将那个孩子送走了,那是那个孩子的命运,也是他自己的命运。后来的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想起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神和他灿烂的微笑……
神使长有些走神,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滑落,他失去了平衡,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他试图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事物,但全都失败了,他就要掉进下方的深渊了。
穆恩侍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他并不想施以援手。
对他来说,对于所有的红袍神使来说,除了教皇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女人还是小孩,无论是平民还是神使……
神使长无助地朝山崖下落去,在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也想起了那个孩子,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宇宙神,请饶恕我吧。那个孩子那么像我,怎么能说不是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