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徐小东独自一人来到了“文化中心”。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里除了那个中年人没有其他人。那时他正在角落里发呆，似乎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里。

“你好！”徐小东说，“我是来给你还钱的。”

那人扭头看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徐小东，一脸困惑，片刻后终于想起他来了。

“是你！”他看着个头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徐小东。

“给！”徐小东说着，掏出一沓薄薄的硬布片来，那是暮色星的货币。他猜测那些钱和地球纸币一样也是用纤维制成的，更为巧合的是他们书写用的材料和他们制作货币的材料也是一样的，这一点和地球几乎一致。他最初知道这些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中年人带着怀疑的神情，拿着那些钱仔细地鉴别起来，直到确信它们并非假币的时候，才露出了笑容。

“这怎么还多了一些？”他略显吃惊，但那并非多出了“一些”，而是多出了三分之一。

“我希望还能体验一下！”徐小东说，“这些应该够吧。”

“够，足够！”中年人喜出望外，不过在心底他总怀疑眼前这个矮子是不是刚刚抢劫了银行。

徐小东再次进入了那个虚拟的世界。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那座破败的建筑旁边。那几个黑色的大字早已消失了，一座桥出现在了河流上方。

徐小东看着墨汁一般的流水，不知道旧时代和新时代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来分割。

那是一座用木板和绳索铺就的吊桥，走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徐小东不由地格外小心起来。他倒不是害怕自己掉进去，而是害怕刚刚付得钱白花了。

眼前的世界现出了的真容，他发现这里的宫殿显然多了一些元素。那是一些更具科技感的东西，譬如一些具有光泽感的材料的运用，绵长而闪耀着白色光辉的流动线条……但这些在旧时代的建筑上根本没有一丝表露出来的迹象，徐小东猜测这跟静星有很大的关系。

他径直朝最后一座宫殿走去，他想要知道红月教最新的一些事情。在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座蓝色宫殿，他发现那正是自己住的地方，他站在那里犹豫了起来。

或许那座宫殿里能够看到小时候的贝齐吧，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虽然他很想了解她的过去。

自己总会有时间来了解她的，毕竟余生还很长。

最后一座宫殿出现在了他面前，严格来说，它已经并不能算是一座宫殿了。那是一座灰褐色的不可思议的建筑，它的圆柱形的下部和上部相比显得窄小了太多，而在那圆柱的顶部又极为平滑地出现了两个对称的分支，犹如树干上自然生长出的树枝一般。那两个分支朝两个相对的方向很是平展地延伸了出去，它们与地面的倾角并不大，这使得它们从外观看去完全不符合一些基本的物理规律。两个分支并非孤零零地弯曲到天空里，还有一些线条圆润的分支在它们上面衍生了出来，依旧呈现对称美，当然这些分支要小很多。

与其说它们像树，不如说它们像极了鹿角！

宫殿后面是一片荒原，那里的天空阴沉昏暗，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向看不见的远方……

徐小东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光线明亮了许多，但周围却空旷而单一。他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周围的墙壁布满了藤条一般的东西，它们绵延至上方看不见尽头的地方。徐小东猜测正是这些东西将整个大楼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让它不至于倒塌。

“你终于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走了出来，远远地望着徐小东。

这次徐小东知道她在问自己。

“来了！”

“怎样，事情办妥了吗？”那个雍容的女人问他。

他抬头看着女人的眼睛，点了点头。

女人似乎很是满意，一步步走来，站在了他身边：“很好，那头雪原的野兽已经为患很久了，你能了杀了它，证明了你的实力！”

他依旧看着她，没有说话。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口，他用了很多布片和动物的皮毛一层层将其包裹了起来，而此时他感觉又有血渗出了出来。

“你本该好好休息，”女人看着滴在地上的血，说，“但现在还有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布满了沟壑。

“我要你去杀4个人！”她微眯着眼睛，将一张便条塞进了他的口袋。同时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判断他内心的想法。

“好！”他面无表情地说。

女人再次笑了起来，她向来对他很满意。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为自己除去了太多的麻烦，并且从来都没有泄露半点风声。

这也是她最喜欢他的地方：只管办事不问原因，更不会让自己的主人暴露在阳光下。

女人缓缓地朝她走来的方向走去，说：“你替我宰了那头雪原野兽，但功劳并不会记在你的头上，你真的没有丝毫怨言吗？”

“没有！”他说，“我的命都是主人给的，这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很好，”女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办完之后，你就自由了。我将不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必再来我这里，切记！”

她消失在了某扇门后，只留他一个人呆在原地，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一滩血，在那滩血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包裹在黑袍里的看不清的人影，披散着头发，犹如一头野兽。

他想起那头野兽来了，当它将倾注着能量的匕首刺进它的皮毛的时候，它绝望的眼神里满是恳求。

他拔出刀，再次刺进了同一个伤口，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

许久后，他站起身，看着那头死在雪地里的野兽。寒风吹动着它身上的毛发，但它却再也不会动了，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一座冰雕。

“很抱歉！”这个男人说着，拿着那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胳膊，“这是我欠你的！”

他拔出匕首，从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包扎在了伤口上。接着他转身朝风雪以外的地方走去，与常人无异。

他就像一个没有痛觉的怪物，不，他本就是没有痛觉的！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父母没有对他隐瞒这一点，但他们告诉他不能将这些说出去。

每当砸伤了脚或者割破了手指的时候，别的孩子会哭着钻进父母的怀抱。而他只会默默地看着那些或肿胀或流出血的伤口，因为他没有办法哭出来——他羡慕那些孩子，羡慕有人会安抚他们。

但在他父母眼里，他是如此地优秀。他们认为他不会被任何情绪左右，这将让他的理性永远占据思维的高地。

他困惑不已，如果自己真的如此，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呢？后来他知道别人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怪物。

他喜欢上了自己的血。那最初是一场意外。他撞倒了桌子上的东西，一个铁器划伤了他的脖颈。他摸了下脖子，看到了手上的鲜血。他第一次发现那些东西居然那么美丽，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落在了他沾满血的手上，就像燃烧的火焰。

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然而他早顾不得那些了，他跑出门来到了大街上，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

他的血大片大片地掉在了地上，开出了灿烂的红花。他感觉自己燃烧了起来，在古老的阳光下焕发着从未有过的新生。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但他们都躲开了他。他知道他是天生的怪胎，他知道他们对自己的鄙弃，甚至害怕。

父母回来了，他们想要带他回去，他没有抗拒。

他以为会被安抚，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甚至都没有因为自己这过分的行为而责备自己……

他身上的火熄灭了，但那并不是因为不再流血。

第二天，他又一次来到了阳光下，用刀点燃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和天上的恒星正遥相呼应。

如果无法成为远在天空中的你，那就让我燃尽躯壳去拥抱你。

他跪倒在了地上，虚弱不堪，血浸湿了他周围的土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在等待他的死亡。

有人过来了，那是一些从来都不曾见过的人。他们将自己，不，是将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他看到他们开始在人群里快速地走动起来，而那些围观的人则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这使得人群的规模越来越小。

最终，他们来到了他身边。

有人向他伸出手来，那是一只满是疤痕的手，他从那只手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跟着他们离开了。他知道只有和他们在一起，自己才会永远燃烧，才会成为大地上的大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