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东一直画到了深夜时分。

他收拾了东西，正要去休息，忽然看到了门下的一封信。那是从下边的缝隙里塞进来的。

徐小东打开了那封信，发现他的笔迹和上一封是一样的。

这封信上的信息很少，大致意思是说，虽然不知道徐小东今天做了什么，但大预言师显然有些力不存心了。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做下去。

徐小东面无表情地烧毁了那封信，躺在床上睡着了。

希望预言师也能睡个好觉吧，这是他在睡着前脑子里唯一还在想的东西。而大预言师在得到这个信息的时候，将手里的杯子摔碎在了地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了，等他看到那个破碎的杯子时，才发现自己居然会发脾气。这对一个预言师来说并不好，因为发怒会影响他的判断。

他在徐小东的大脑中获取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徐小东所在的那个国家的一些军事机密，他会想办法把这些信息传递给静星，但其实他自己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地球的生态环境，那适宜人类居住的温度，那奇特的植物和动物，以及分明的四季变换……

虽然那里的白天和暮色星一样光线略微有点强，但对自己这个瞎子来说这没有任何问题。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失落，因为自己衰老的太快，而且还在继续衰老，已经没有机会去地球居住了——除非是被传送过去，但又有谁会愿意为自己这个老头浪费黑核物质呢？

他从徐小东大脑中获得的信息越多，便越是感觉到地球的完美。当然他也痛心于那个星球受到的折磨，大气污染、水污染、噪音污染……虽然静星人起初对静星也充满了罪恶，但只有经历过绝望才知道珍惜，他们一定会好好珍惜地球的……

徐小东大脑中储存的信息很多，他要全部获得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现在因为他的一些异常举动，致使他获取信息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些失去联系的时刻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空白，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他已经老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消耗。

而且，他发现有人正在指导他。这让他困惑，对于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头绪，但他又感觉这个人距离自己很近，似乎时刻都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大预言师皱着眉头来到了教皇宫的大厅里。他盘腿坐在地上，感受着这里的黑暗，犹如置身深邃的洞穴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你来了？”他冲那片黑暗说了一句。

那人停下脚步，似乎正在寻找大预言师的位置。

“你是……预言师？”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预言师，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午夜时坐在那里。

“对，”预言师说，“你什么时候回静星？”

“什么？”静星使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如果你回去的话，帮我带个东西。”预言师的声音很低沉。

“什么东西？”静星使者有些莫名其妙，印象中他和预言师的并没有什么交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预言师扶着墙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多谢了。”

静星使者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预言师，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这次看到他，他却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隐约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些相似，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他不相信暮色星的大预言师会是静星人……

红袍神使还在去监狱的路上，他知道只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抵达那里并且杀了她，就不算抗命。

他必须下手杀了她，但如果他真的杀了她，沙尔曼都会立刻处决他；如果他放过她，沙尔曼都也会杀了他。他知道沙尔曼都为什么要杀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让那个女人活了太久，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曾经帮助过徐小东。

红袍神使知道他不应该帮助那个外星人。但当他看到徐小东和他们的战友时，他想到了自己。他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死了的话，会不会有人为他伤心，会不会有人为他举行葬礼。

他想应该不会吧，因为他只有同事，没有战友，所有的红袍神使都是独立的。只有在保证教皇利益的时候才会高度一致。

他有些憎恶自己，罢了，既然人生如此艰难，活着或者死去都不重要了。

红袍神使来到了监狱，他走进了地下一层，朝最深处走去。他看到那个女人还在睡觉，红袍神使意识道天还没有亮。他不想打扰她，可他又必须打扰她，因为他要完成教皇给他的任务。

他打开牢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来到了那个女人身边。他原本想要叫醒她，但现在他改变了注意——就这样杀了她！这样她应该不会有什么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而且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干脆利落。

他真是想太多了，自己能有什么压力呢？本来就没什么压力，有压力也只是因为担忧自己的性命而已。

红袍神使看着女人的脸，手上出现了蓝色的光芒。他只要甩一下手，那股光芒就会刺穿她的脖子。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杀我了吗？”女人睁开了眼睛，低声说。

红袍神使有点意外，手上的蓝色光芒也消失了。

“我可以问你件事吗？”女人坐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将要杀死他的人。

红袍神使没有对话的必要，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不久之后也要死去，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过他可以保证他在死之前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我的孩子还活着吗？”女人问。

“孩子？”红袍神使从来不知道教皇宫有什么孩子。

“他答应我的，会照顾我的孩子，让他活着。”女人满脸期待地看着红袍神使，就像在等待着一个希望。

红袍神使来到教皇宫多年，他熟悉那个地方的每个角落，不可能有什么孩子。

“他还活着！”他撒谎了。

女人脸上的紧张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笑容。

“这样就好，”她说，“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红袍神使想了想，问：“我可以多嘴和你说几句话吗？”

“可以！”女人望着自己的腿。那其实并不是什么腿，她的腿早就被砍断了，那只是两个镶嵌在上面的义肢。

这义肢是试验品，沙尔曼都教皇最初打算给自己做一条义肢。当他发现那东西并不好用的时候，就为这女人打造了两条腿，并且砍掉了她原来的腿。

在最初的痛苦过后，她已经习惯了这两条腿，反正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你到底是谁？”

女人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看来81已经将我彻底抹杀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什么？”红袍神使听到他说了个数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女人不想再说什么了，她不想说太多，因为那对她的孩子不利。

“好了，我什么都不会说了，杀了我吧！”女人说着闭上了眼睛。

天快亮了，红袍神使知道他必须要动手了。他只挥了下手，那个女人就倒在了地上。

红袍神使转身就要离去，忽然觉察到了一丝异常。这女人的身体被穿透时发出的声音和别人不同，而且似乎并没有流出血来。

她倒在地上，毫无疑问已经死了。她并不是没有流血，但那些血在自己回头之前就已经流干了，只在地上浸湿了一小块土地。她的内脏里闪耀着淡蓝色的光芒，但那并非她汲取的能量，它们属于一个机械系统。

她所有的内脏都被人换成了机器。虽然那些机器此时停止了转动，但从那些还在缓缓转动的零件来看，它们之前一直在运转。他静静地看着那颗金属雕琢的心脏，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生前体会到了多少别人没有体会到的痛苦，死亡或许是让她解脱的唯一方法吧。

他离开了这里，就像幽灵一般。他得回去复命，当然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和这个女人相比，他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了，教皇应该会在瞬间要了自己的命，不会让自己痛苦。

天亮的时候，罗修远醒了过来。他感觉到了对面牢房里的异常，但他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红袍神使经过徐小东住所的时候，伫立了一会，谁也不清楚那些时候他在想什么。那时徐小东已经醒来，他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了他。他们两人对视了好一会，红袍神使才朝教皇宫走了进去，他没有再回头，或许他并没有发现徐小东。

他再也没有从那扇门里出来，或许是从其他的门里面被抬出去的吧。很多年后，徐小东为李动风、任鹏和王凯树碑的时候，也为他树了一块，但上面并没有名字，因为徐小东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