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月教在等待地球回复信息的同时，地球也在等待来自暮色星的信息。如同某种持久的对峙，他们在短期内不再有任何联系。沙尔曼都意识到白月教在经济上已经大幅度超越了他们，他决定暂时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方面。而地球方面除了要破解那段难懂的外星文字，他们还需要做好防御工作。

那是一种本能的敌对。当人类确认某种新的文明出现的时候，他们并不相信对方是友善的。要放下防备开诚布公，必须在长期稳定的交流之后才能获得。

“汪教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现在是用人的时候。”高成景说。

“不用考虑了，我决定退出了，”汪洁说，“我太累了。”

汪洁已经超过了45岁，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高成景不解的是，这距离她上次申请留在基地才只过去了一年而已。

“我真的累了，”汪洁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淡淡地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崇高的目的。我不是，我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那又有什么关系？”高成景说，“毕竟我们的目标还是有交叉的地方，我希望你还是能好好考虑考虑。”

“秦一棵已经不可能回来了。”汪洁说，“你也不用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高成景默默地站在那里，许久后，只能同意她的申请。他还能说什么？秦一棵回来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他不能用这件事留住汪洁也就等于他根本留不住她了。以汪洁倔强的性格，就是徐浩森亲自来劝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好吧，”高成景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只能放你走了。”

他拄着拐杖，在地上来回踱着。拐杖触碰在地上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不过我希望你能等上面的通知下来再走。”高成景说。

汪洁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玻璃外试验大厅里的那台空间机器。她记不清那个东西有多久没有启动了。

“汪洁，我们努力了那么多年，一直在黑暗里摸索。”高成景说，“那时我们都无怨无悔。”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曙光终于来了，你却突然要放弃了，我真的不懂……”

汪洁摇着头说：“没有什么曙光，要是有的话，那也不是我的。”

她知道她突然提出这个请求，所有人都不会理解。可她已经厌倦了等待的生活，要知道，距那个箱子被送到地球，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她受够了等待，那会消耗掉她所有的希望。她的人生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浪费了。

汪洁甚至受够了她的职业，物理学家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同时又随时会用绝望来将你杀死的称谓。而且在很多时候你还会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谎言里，直到死亡也无法勘破真相。

她听够了那些溢美之词，那些故作乐观的话。在真相面前，一切都是那么不堪一击。记得在读书的时候，她赌咒发誓般地向她的研究生同学谈论过自己的理想，谁知他们却嘲笑她傻。

“我要看清宇宙的真相。”

她清晰地记得她说过的话，也正是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她选择了粒子物理方向可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傻。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或许现在的她一定会过得更幸福吧……

汪洁决定第二天早上就离开异星基地，她要出去散散心，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最终她决定先去机场，到时哪趟航班出发的最早，她就去哪儿。

为了避免再次遇到那个“烦人”的高成景，汪洁只给他留了张字条就出发了。

在嘉峪关机场，她看到了前往成都的飞机。记得很久以前，她就希望自己可以在成都养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虽然她并不相信什么天意，但她还是这样想着。

1小时后，她登上了飞机。当飞机飞上天空的时候，她泪如泉涌。她已经将可以带走的东西全都托运去了成都，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挥洒过青春与汗水的地方了。那些突然决定离开、出去散心的想法或许只是为了让她不再那么舍不得这个地方吧。

汪洁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看到了黑暗的星空，遥远的星光带着光和热，可它们却无法温暖整个宇宙。他很冷，她不由地抱紧了双臂。

片刻后，她看到了一颗撕扯成三块的黑色行星。她原本以为那是静星，但它的样子显然和静星不太一样。

“汪洁，你好。”一个声音从她身旁的虚空中传了出来。

“你好。”汪洁看着他，说。

他的样子极为普通，和地球上亿万的人一样普通。

“我按照我的理解，让我的形象看起来更符合你的审美。”他说，“我的本体虽然几近完美，但对你来说你未必能接受。”

“你是谁？”汪洁看着他，问。

“我们从来都不曾见过面。”那个人说，“但在这个宇宙中，你见过我的同胞，我敌对的同胞。”

他说到这句话的，两只眼睛的颜色忽然发生了改变。那双一黑一蓝的眼睛让汪洁想起了那个指引来。

片刻后，他变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你们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汪洁在很多年前就想要问了，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你眼前所见的行星就是我们的故乡，”那个人说着，手指点在了空中，一个淡红色的星球出现在了汪洁面前，“但这样的行星已经无法满足我们生存的需要了。现在，我们只能在银河系中流浪，你可以叫我们流浪者文明，也可以叫我们……算了，关于那些陈年往事，我不想提及。”

“这个名字你可以记下来，也可以不用记下来，毕竟它这只是一个代号而已。”那人说，“而且在很久远的将来，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汪洁警觉地看着他，她隐约觉得异星基地所做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操控之下。

“我想你对我们还是有误解，”那人说，“你们的一切并不在我们的操控下，尤其是我们保守派，更不会做那些干涉你们的事。”

“上次和你见面的是激进派成员。很遗憾，他的话给你带来了困扰，彻底改变了你们的研究方向。”那人继续说。

“改变了方向？”汪洁有些不理解。

“不错，其实他想做的，只是希望你们对黑核开展研究同时转变研究方向。只有你们开启了黑核，魔法世界才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将其带回他们的世界。”那人说，“同时，他们也希望你们可以在平行世界或者高维通道研究方面可以给我们启示。”

“我不明白。”汪洁说，“我不明白你们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人决定尽量简单地说明这个问题。流浪者文明存在的时间极为久远，而他们的科技也发展到了足够让地球文明和魔法世界文明难以理解的高度。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那人说，“虽然我们和你们一样是三维生物，但我们可以短暂地进入四维，我想这点足够证明我们自身了。”

随着恒星系走向衰落，他们的行星变得不再适合居住。当然对于他们来说，找到一颗宜居行星并不是一件难事。但科技发展到极致之后的瓶颈，却成了他们内部的矛盾所在。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困境，”那个人有些失落地说，“我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我们开始在整个银河系中寻找同伴，我所说的同伴并不指你们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他们的实力必须和我们相当才可以，可惜，除了看到了一些遗迹，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这却让人更为痛苦，因为流浪者发现，其中一部分遗址表明那些文明程度和他们相当，甚至比他们还要略低一些的文明居然已经找到了出路！

经过调查，他们发现，至少银河系的很多高等级文明，已经消失无踪了。

“我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一部乐观主义者，包括我在内，我们又花了无数岁月尝试发现他们的踪迹，很可惜，事实证明现在正是放弃银河系的时候了。”他说，“这种感觉就像在此时此刻你们要抛弃母星一样令人伤心。”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不过我们保守派相信我们的出路依旧在三维世界，依然在我们的宇宙。不像激进派，他们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了高维世界……”

几万年前，激进派曾经制造了一台可以进入高维世界的的飞行器。那代表了处于银河系边缘的流浪者们最高的科技成就。但很可惜，最终他们发现，低维生物在高维只能是死路一条……

明天结束第一卷，开始第二卷。第二卷故事发生在未来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