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王崇文说，“如果你现在还在搞那个的话，现在我们还会有的看。”

不等章照阳说什么，王崇文就意识到自己这些话里的问题。如果对方真的还能经营下去的话，怎么可能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怎么就关门了呢？”王崇文看着章照阳，问。

“没办法盈利了，”章照阳说，“观众都跑去探索遗迹了，我那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你们各做各的生意，这又不影响。”王崇文有些困惑。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了，问题是天地旅游公司这个项目太有诱惑力了，要知道探索遗迹极有可能一夜暴富。”章照阳很是无奈地说。

王崇文点着头，说：“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我都有点心动了。不过仔细想来，我们在几百年前就喜欢研究古董，现在喜欢干这个也很正常。”

章照阳从他这句话里得到了一些启示，他隐约觉得自己找到生意失败的原因了。

他们又闲聊了一些和月球基地有关的事，直到气氛有些尴尬起来的时候，王崇文才离开。他让章照阳好好休息一天，明天起他们将变得忙碌起来。

收拾完东西后，章照阳去了地下3层吃了点东西。接着便开始在整个月球基地闲逛起来，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月球基地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这里已经如同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虽然人口不多，但该有的一切它一样都不缺，其他城市没有的东西它什么都有。

在地下转悠了许久后，他回到了地面。通过查阅电子地图，他找到了办公区附近的图书阅览室。

那里空间并不大，也没几个人，一个图书管理员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盹。

正要走进去的时候，章照阳发现那个人有点面熟。

“沈飞？”他有些惊讶。

图书管理员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

“你是？”他显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章照阳，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邻居。”章照阳有些激动，毕竟他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见到沈飞。虽然他知道沈飞就在月球基地，但这消息毕竟也是十年前的消息了。

“照阳？”那人似乎想起他来了，“真的是你，你也来基地了？”

“对，今天刚到。”章照阳笑了起来，“沈叔叔和沈阿姨还好吗？”

“还好。”沈飞说，“只不过我也有好几个月没去看他们了。”

沈飞邀请章照阳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他们谈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那时他们两家离得很近，两人的关系也不差。

“只可惜你们搬家了。”沈飞说，“不然的话我们应该还能在一起多呆几年。”

章照阳想起了他们搬家那天的情形，那时的他还是那么天真，对什么都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心。他跟在那些搬家公司的员工身后，兴奋地跑来跑去。搬家公司将最后一车家具拉走的时候，他看着桌上的照片，忽然哭了起来。

“哭什么，”父亲似乎有些生气，“你妈死了，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们可以不搬家吗？”章照阳抹着眼泪。

“不可以。”父亲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那时他不知道父亲会带走桌子上母亲的照片，也正因此，他在心里一直没能原谅他。因为他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在母亲去世刚满三个月就搬家……

“是啊。”章照阳的心情有些沉重，“不过还好我们没在一起，不然你恐怕也考不上大学了。”

“怎么会，”沈飞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啊。”

章照阳也笑了起来。

沈飞是名校毕业生，后来签到了月球基地。原本他负责的是水净化方面的研究，后来因为一次失误导致了饮水污染。便被调离到了现在的岗位上。

“一次小事故就要把你调到这里？”章照阳显然有些不太理解。

“也不能算是小事，”沈飞叹了口气，“不夸张地说，月球上最重要的就是水了。那次水污染事件导致月球基地断了三天水，那意味着所有生活用水必须要从地球运送到月球基地，这给基地添了很大的麻烦。”

“可是，那也不至于把你调到这里啊。”章照阳不解地说。

“不，你还是没明白，”沈飞摇着头，说“不管怎样，他们没有开除我，已经足够仁慈了。”

看他这样，章照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们又谈到了章照阳的经历，片刻后两人都开始感叹造化弄人了。

“不过我觉得你这个工作也不算差。”章照阳说，“至少比我的要好很多。”

“那是你不了解，”沈飞很是无奈，“我这工作就跟流放差不多，工资在整个基地最低不说，每天还无聊的要死。”

“无聊？”章照阳想起他刚进来的时候沈飞正打盹的情形。

“说是什么图书管理员，可现在谁还需要实体书。”沈飞说，“那东西早都该灭绝了，我在这里一年也见不到几个人影。”

经他这么一说，章照阳才意识到他也有十多年没有见过实体书了，上次看到实体书还是书店里的教辅资料。

“一些重要的资料不都得保存着？”他说，“毕竟电子书不安全。”

沈飞摇着头，说：“对，确实不安全，不过重要的资料大多都存放在地球上。这破地方存的东西其实都是一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章照阳当然明白。如果是什么重要文件，一定不会公开放在这里的。

“这里存放的都是什么？”章照阳有些好奇地问。

“我带你看看你就知道了。”沈飞带着他朝前方十几个书架走了过去。

虽然这里存放的资料不多，但也不算少。沈飞轻车熟路地给他介绍了起来，章照阳发现那些书虽然都很陈旧，但都也还算干净，摆放的也非常整齐。

“这些都是月球基地创建之前东亚各地留存的和太空探索有关的资料，后面一排是月球基地创建时的计划方案和实施方案……”

章照阳随意从书架中拿出一个笔记本来，只见它的首页写着这样一行字：月球基地选址方案汇总。

他看着那行有些褪色的字，轻轻地翻开了它，第一篇文章映入了他的眼帘在月球北极建立月球基地的可行性分析。

这篇文章写得很是详尽，大量的数据让他看得有些晕晕乎乎。他快速地翻看到了最后一页，发现那里写着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

“秦一棵？”他读着这个名字，读出了一种抽象的意味。

“这个人写得文章很多。”沈飞似乎觉得章照阳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在有生之年似乎并没有看到月球基地的建立，不过他的很多理论分析对建立月球基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章照阳点了点头，像这样伟大的科学家现在似乎见得少了。

“那他一定很失落吧。”章照阳说。

“失落？”沈飞笑了起来，“如果是我们的话，可能会有点，但他可能并不会。”

“为什么？”章照阳忽然来了兴趣。

“我也是查阅了很多资料才发现这些的，这个人活的时间可不短。”沈飞说，“有一本书里面记载说他曾经掉入过时空裂缝，在那里获得了比常人多15年的寿命。”

15年似乎并不能算是一个很长的一段时间。

“对于我们来说15年并不能算长，”沈飞说，“但他114岁的生命历程在现在看来都是让人惊讶的。”

章照阳想了想，说：“据我所知很多长寿之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都很痛苦，他死之前一定很失落。”

沈飞看得出他是抓着“失落”不放了，不由笑了起来。

“或许吧，不过如果他真的要失落的话，那应该和他的妻子有关。”

他告诉沈飞，秦一棵的妻子去世的很早，他得的是癌症。那个病在那时是治不了的，它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据说她死了之后，秦一棵为她写了无数首情诗。”沈飞说，“在那些情诗里，他写尽了他一生所有的思念。”

章照阳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给亡妻写情诗，要知道那些东西显然很虚假，很矫情。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古人的想法一定和他们是有区别的。

“可惜的是那些诗都佚失了。”沈飞说，“秦一棵写诗从来都是写在纸上，这很容易就会丢的。”

章照阳点了点头，默默无语起来。

他又想起他的父亲来了。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父亲并没有忘记他的母亲。那次他出外办事，等他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断了气，而他手中还抱着母亲的遗像。他原以为那张照片在他们搬家的时候被父亲无情地抛弃了。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父亲那时之所以搬家，是因为他忍受不了他对母亲的思念，他害怕那种消极情绪会击溃他。那样的话，他的儿子也会被击溃。

可他最后还是没能躲过那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