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桐，你知道苏里安吗？”章照阳在电话里问她。

“不知道，”展桐摇着头，说，“他是谁，外国人？”

“不，不，”章照阳笑着说，“他是暮色星使者，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暮色星使者我知道，不过我不知道他叫苏里安。”展桐也咧嘴笑了起来。她创造的全息影像已经到了以假乱真得程度，至少章照阳从来都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异常。

“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要知道当我们和暮色星失去联系以后，他一直是以异类的身份生活在地球上的。”章照阳向展桐展示了苏里安的照片，“因为这与众不同的样貌，因为他特里独行的做事风格，他注定和这个世界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你说的我懂，”展桐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是伟大的，更是不可复制的。”

“不，是可以复制的，至少徐小东就是和他一样的人。”章照阳说。

“你什么时候对历史这么感兴趣了？”展桐看着他，好奇地问。关于徐小东的事她好歹知道一些，而且她清楚地记得他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意外的话她完全可以找到他……当然展桐知道那应该只是存在了很久的一个程序。

“了解过一些，主要还是因为我很佩服他们的缘故。”章照阳说，“有时间你也看看他写的书吧，我读完之后感触挺多的。”

“好。”

展桐对历史没有什么兴趣，因为她一直将目光放在未来。她认为那些过去的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价值，要创造未来还得依靠现代人。当然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一个过去的人，可那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那时，未来的人也不应该对她感兴趣。

这一次，当展桐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去的人。

“你怎么了？”章照阳看着发呆的展桐，问。

“没什么。”展桐勉强笑了笑，说，“我有些累了，下次再聊吧。”

虽然章照阳不知道展桐想到了什么，但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好和她道了别。

展桐决定去找徐小东，他很快就锁定了他的位置展桐来到了这座古老的城市，时间是2082年。

这座191年前的内陆城市，处处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展桐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着，路牌显示这里是青华路。车不多行人不少，很快她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徐小东就在杜甫草堂附近的一处居民楼内。当然在来这里之前，展桐就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徐小东，他只是一个复制品，只是新天际公司一个无聊程序员打发时间制造出来的东西。

她来到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前，单元门已经损坏，水泥裸露的墙壁上贴满了广告。有一个老人提着菜篮子正在朝楼上走去，她跟在了他身后。

虽然老人走得很慢，但展桐却不好催促他。她看到老人按下了16楼的电梯按钮，巧的是，展桐也要去那里。

老人默默地看着篮子里的菜，神情专注，但展桐发现他只是在发呆。那些菜并不新鲜，上面显示的价格却很昂贵，展桐猜测他是在为了生活发愁。

他们一前一后从电梯轿厢里走了出来，老人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展桐，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

“姑娘，你找谁？”他问。

“我去1603。”展桐说。

“那就是我家，你找我？”老人说。

“我找徐小东，你是？”如果展桐想要知道这个人，那她很快就可以知道。不过现在她并不想这么做，她宁愿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

“哦，你好。”老人点了点头，说，“我是秦一棵，小东前两天刚来我家，请跟我来吧。”

老人告诉展桐这栋旧楼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这一层只有他一家。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展桐发现屋子并不宽敞，但收拾的却很干净。阳台上摆满了花架，架子上的花开的正盛。

“小东，有人找你。”老人喊了一声。

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写着困顿，头发略显凌乱，看样子刚才应该在睡觉。

“你是？”徐小东看着展桐，问。

“我是展桐。”展桐说，“我来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哦，好吧。”徐小东说着，坐在了沙发上。老人招呼展桐坐了下来，然后便到厨房里去做饭了。

“你想知道什么？”徐小东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天气预报。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在暮色星的事。”展桐说。其实她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她只想从徐小东这里得到一些东西，得到一些能够让自己感同身受的东西。一方面或许会排遣自己的孤独，另一方面可以让自己在下次见到章照阳的时候有话可说。

“我不想谈论这些事。”徐小东说，既然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在那里的时候，你孤独过吗？”展桐不想就此放弃。

“孤独？不，我不会孤独的，因为我的爱人一直在寻找我，所以我不会孤独的。”他带着一丝呆板的表情，说，“爱会给人无穷的力量！”

外面的天空里传来了雷声，一场雷雨正在酝酿。

“你父亲刚才说你刚来成都，那么之前你在哪儿？”展桐问。

“父亲？不，我没有父亲。”徐小东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厨房里洗菜的老人，说，“他并不是我的父亲，我们只是朋友。”

“不好意思。”展桐说。

“没什么。”徐小东说，“我这个朋友可不简单，要知道苏里安时常来他这里和他叙旧。”

“苏里安？”展桐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暮色星使者会和这个老人有这样的交情。

“对，”徐小东说，“他们关系很好，30年前他妻子在的时候，苏里安就开始和他们走动了。”

展桐转头看着秦一棵，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展桐将时间退回到了2052年。

屋子里的陈设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西也多了不少，但依旧整洁。不过阳台上只摆了一盆花，30年后的那些花架暂时还没有出现。为了不让自己打扰他们的生活，展桐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现在她可以看到别人，但别人却看不到她。

门外传来敲门声，保持在一个很稳定的频率上。

秦一棵朝门口走去。他正值中年，走起路来却有些迟滞。展桐发现那是因为他脚上那双太过于宽松的拖鞋。

“苏里安先生，你来了。”秦一棵冲门外的人说。

“秦先生，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你了。”苏里安说。

“没事，快进来吧。”秦一棵说。

苏里安走了进来，在门口换了鞋。他一边朝沙发走来，一边说：“你妻子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不过平日走动的少了。”秦一棵说，“电视也不怎么看，老是喜欢睡觉，这不刚睡了。”

苏里安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柜上放着的一堆药瓶，叹了口气。

“过几天又要去化疗了，到时候顺便问问大夫，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秦一棵也看着那些药瓶，说。

“对，希望她能够早点好起来吧。”苏里安看了看阳台上的盆栽，说，“这样你也轻松点。”

“也是。”秦一棵表情沉重，显然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展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地来到屋内。苍老的女人睡在床上，紧皱着眉头。她发现她得的是癌症，从她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病入膏肓。

“她在40多岁就被确诊得了癌症，后来经过治疗控制的很好。”秦一棵低着头，说，“谁知道现在到了这种地步。”

“有些事我们确实没办法改变。你们夫妻这么恩爱，你能够陪她走过这么多年，一般夫妻还真比不了。”苏里安说。

秦一棵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她走完最后一程的。”片刻后，秦一棵说，“以前是她等我，现在也应该是我补偿她的时候了。”

展桐看着躺在船上的女人，发现她已经醒了过来。此时两行眼泪正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展桐想起自己的父母来了，或许他们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一步吧。如果那时自己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会和眼前这两口子一样可怜吧？她的心思变得很乱，慌忙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爱情和年龄无关，和物质无关，和疾病也无关，那它到底是什么呢？展桐完全弄不清了。当她想起秦一棵关切的语气和他妻子流下的眼泪时，心里多了许多疼痛。

虽然他们都只是那个无聊程序员打发时间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