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照阳最终还是让拖车拖着他的机器人离开了格斗场。

没有胜算的战斗，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任何转机创的那条腿被扯了下来。现在，呈现在章照阳面前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章照阳记得古代有一种叫车裂的酷刑，现在刑天之斧创完美地展示了受到这种刑罚之后惨烈的模样。

它已经无法被修复了，或许明天就该另找个拖车将它拖到废品收购站去了吧。章照阳坐在肮脏凌乱的屋子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失去了机器人，同时也意味着他的失业。他又想起新天际公司了，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去那里了。其实无论是离开新天际公司，还是让刑天之斧创应战，他对自己做出的这些决定都没有后悔。

他看到了三条未接来电，那是比赛前王崇文打过来的。当时他正忙着检录，没来得及接听。

章照阳叹了口气，回拨了过去。

“照阳，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有些生气地说。

章照阳忙解释了起来，但对方似乎并不想听他解释。

“谁不知道你在检录，我都看你多少场比赛了，我能不知道？”他说。

“怎么了？”章照阳问。

“我之前打电话过来是想让你推迟比赛的。”王崇文说，“我给你联系了一个老家伙，谁知道你那么心急，非要赶着去送死呢。”

在章照阳还是采矿船驾驶员的时候，他和王崇文的联系很少，两个人也很生疏。但从他开始参与格斗游戏的那天起，他们两人的关系忽然变得密切起来。现在他们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什么老家伙？”章照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王崇文笑了笑，说：“你猜猜看。”

章照阳哪有什么心情猜这个，他眼前躺着的是可怜的刑天之斧创，这应该是一个哀悼的场合。

“好了，你告诉我吧。”章照阳心里煎熬的厉害，他甚至都想挂掉电话了。

王崇文原本还想卖一会关子，不过看到章照阳那疲惫不堪的表情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复古摇滚，你还记得吗？”王崇文说，“2261年度东亚机械格斗季军。”

章照阳怎么会忘呢？

2261年度东亚机械格斗季军复古摇滚是从他的格斗场走出来的机器人，他当然不会忘。

“复古摇滚的主人两年前死了，它被搁置在了它主人叔叔家的车库里。”王崇文说。

主人的叔叔并不懂这项体育竞技，更不喜欢这些打打斗斗看起来又危险异常的机器人。所以在两年后打算将它卖给一家机械厂。王崇文的朋友正好在那家工厂工作，看到那个庞大的机器人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酷爱机械格斗的王崇文。

当王崇文看到那台机器人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立刻给章照阳打了电话，谁知他当时并没有接电话。

“它还在吗？”章照阳有些着急起来。

“你就说你要不要，要的话就在，不要的话就不在。”王崇文说。

“要，当然要。”章照阳虽然这样说着，但想到他卡里的存款时，有些犹豫起来，“你问了没有，多少钱？”

“15万块。”王崇文说，“我觉得这价格就是白菜价，工厂方面说了，如果真心要买，明天就付款，因为那玩意太大了，占地。”

工厂原本可以卖出一个更好的价格，但这段时间他们的设备被军方高价雇佣用来生产超纯铂。他们原本不想收购那东西，但因为机器人主人的要价非常低，而且它身上的合金又十分昂贵，他们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它。

“还能便宜吗？”章照阳有些绝望，他知道这个价格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是“复古摇滚”的话，就是以50万的价格出售也会有人要的。

王崇文听到他的话很是吃惊，但很快他就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完了，看来我们没办法弄到这台机器人了。”王崇文看起来比章照阳还要着急，“你老实说，你手里有多少钱？”

“不多了，肯定不够。”章照阳说。

“不够？那是多少？说个具体数字，我看能不能凑点。”王崇文说。

章照阳有些窘迫起来，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数字。

“照阳，你要是还这样扭扭捏捏的，我可不管了。”王崇文就像在鼓励他。

“三位数？”章照阳说着，将希望寄托在了月球基地的这个男人身上。

“三位数？”王崇文恨不得和他绝交，“999块？”

章照阳想说比那还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就不明白了，你去一趟火星基地，好歹两年的时间呢，总比我这个月行车司机赚的多吧。”王崇文。

“我之前那台机器人花了8万。”章照阳就像在为自己辩护。

“我不相信你两年只赚了8万！”王崇文怀疑地看着他。

作为采矿船驾驶员，他的工资水平并不低，但那些钱几乎全都花在了他的机器人身上。昨天晚上他花了最后1万块，打造了那把斧头。章照阳看着丢在刑天之斧创身旁的斧头，叹看口气。要知道，那东西现在要是单卖的话，最多能回本500块。

其实王崇文之所以选择在比赛之前给章照阳打电话，正是希望他能够让刑天之斧创保持一个完整的模样。虽然这台机器人战斗力并不强，但这段时间以来在首尔也积累了点名气。王崇文相信，只要章照阳将它卖出去，他们就会有足够的钱来买复古摇滚了。

“现在好了，我们全部的家当加起来应该只有3万，其中99还是我的钱。”王崇文说。

“我可以筹钱，你让厂里等我几天。”章照阳说。

“人家之前已经和我商量过了，最迟明天早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王崇文说，“照阳，你要知道复古摇滚的身价，这是个机会。我原本打算和你凑够了钱今晚就去提货，机械厂才不管什么诚信，如果有人在我们之前多花点买走它。那可就亏大发了。”

章照阳当然知道这些，但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的这六七个小时里，自己又上哪儿凑那么多钱呢？

“好了，我先挂了。”王崇文说，“我最多还能借1万，剩下的你想点办法。”

他顿了顿，抬头说：“今天那场比赛我也看了，说实话我真的感到挺憋屈的。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打败仙台之星，甚至打败比它更为强大的对手……”

王崇文离开了这里，但章照阳却仍旧站在那里，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他决定去筹钱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一定要将复古摇滚买下来。章照阳开始联系所有他熟悉的人。以前同在采矿一队现在在空天舰队服役的朴亨一和其他几名采矿船船员借了他8万，沈飞借了他2万。思前想后，他决定将刑天之斧创拖到废品收购站去。或许他可以将最后的一万块凑出来……

凌晨3点的时候，他叫的拖车来到了他住的旅店门口。

“伙计，我只能这么做了。”章照阳喃喃地说。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将它卖给垃圾站，因为它本来就不是垃圾。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实在不知道该向谁张口借那最后的一万块了他也曾想到过展桐，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半个小时候，司机将他们带到了废品收购站。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嗅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他意识到这个地方也是一座坟墓，一座可以埋葬一切的坟墓。

回收站的老板是个老头。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老头最后愿意以5000块的价格收购他的机器人。其实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了，因为被摧毁到这种程度的机器人，除了熔炼，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兄弟，再见。”章照阳看着躺在地上的刑天之斧创，说。

雨水打在它冰冷的脸上，让它的面容变得很是光滑。章照阳抚摸着它的脸，忽然流出了眼泪来。

他还记的第一次见到刑天之斧创的时候，他也说过一句字数相同的话，不过那句话和这句话的意思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当时它安静地站在它旧主人的身边，静静地看着章照阳。章照阳用手拍着它的胳膊。

“兄弟，你好！”

……

此时和那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刑天之斧创依旧是那么安静。自始至终，从未回应过他。

章照阳转身朝来路返回，消失在了瓢泼大雨中。他想他一定会为刑天之斧创复仇的。他会打败仙台之星，并且拆下它的四肢和头颅，让它的主人也体会到这种犹如失去亲人一般的痛苦。

雨还在下着，一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