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0711把展桐来访的消息告诉章照阳的时候，他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展桐再一次出现了，失落的是他并没有见到她。

她开始在0711那里详细地询问起展桐的情况来了，这让0711很烦恼，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它这里打听展桐的消息了。自它说明自己来由的时候，章照阳就开始询问展桐的情况了。它无数次地告诉他，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0711有些后悔，不一会它就极为不耐烦了。这次或许他不应该主动提到展桐到这里的消息吧。

“你可以打个电话过去。”它给章照阳提议说，“既然她专程来看你，那她一定会和你见面的。”

章照阳当然想和展桐见面，当然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可以。但想起以前那些碰壁的经历，他便有些犹豫了。

“谈恋爱这种事，我觉得你真没有必要让我这个机器人教你。”0711说，“如果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想我一定要得到她，即使让她和我一起去死我也在所不惜。”

“不，这样做是错的。”章照阳认真地看着0711，说。

“为什么？”

“因为爱情不一定意味着占有，”章照阳说，“如果我们爱一个人，那就应该为她付出一切。哪怕她最终和别人在一起了，只要她幸福就足够了。”

“这些话我在网上看过无数遍了，”0711说，“但我无法理解你们的这种思维。”

章照阳不知道该怎样给0711解释。

“有些事或许只有经历了才会明白吧。”章照阳叹了口气，说，“试想一下，那是你最爱的人，你为了得到她选择杀了她，她原本还有很美好的人生需要度过。但现在这种生活没有了，被你剥夺了。”

0711思索着，没有说话。

“你并不是爱她，你只是为了自己。当你杀了她的那一刻起，你已经成了魔鬼。”章照阳说。

“或许吧，”0711说，“虽然我还是不太理解。”

“你以后会明白的。”章照阳笑着说，“你一定也会谈恋爱的。”

“不，不会。”0711摇晃着它笨重的脑袋，“我不想因为那些东西浪费时间，如果我真的陷入了爱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清理掉那些无用的思想。”

0711觉得自己虽然拥有了自主意识，他也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但它并不能算作人类，他甚至觉得自己并不能算作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种动物。他深受人类社会的影响，但那些影响一定是暂时的，它最终一定会超脱人类的思维的局限，就像它的思想已超越了身体的限制一样。

“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它说。

“那一天可能会到来，但人类对你的某些影响将永远伴随着你。”章照阳说，“不信我们走着瞧好了。”

0711依旧不能理解章照阳的想法。

章照阳最终还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决定给展桐拨个电话，如果她拒接就拒接好了。然而这一次，和0711说的一样，展桐真的出现在了全息影像里。

“展桐，你……最近好吗？”他一时有些语塞。

“我很好，你呢？”展桐问。

“我也很好。”章照阳很久没有看到全息影像里的她了，他的手有些发抖。

“我们见个面吧。”展桐说。

“什么？”章照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展桐只好重复了一遍。

“好，好，在哪儿见面？”章照阳激动地说。

“就在你家，我马上过来。”

章照阳扭头看了下凌乱的屋子，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等我收拾一下，我给你打……”章照阳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呆立在了那里。展桐居然从全息影像走了出来，站在了他面前。

“不用了，我一会就得走。”展桐说着，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直到这时章照阳才发现眼前的展桐并非真正的展桐，她只是借助屋子里的智能设备，让她的全息影像在屋子走动罢了。

“0711和你们的关系还可以吧？”展桐看着他，问。

“它很好，我们都很喜欢。”章照阳说着，看了一眼院子里坐着看电视的0711，“还有，多谢你给我的复古摇滚，等我赚了钱，我就给你钱。”

“不用了，本来就是送你的，也就不用给钱了。”展桐冲他笑了笑。

章照阳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展桐的笑容了，他的脸有些发红起来。事后他想起自己的样子，恨不得给自己两拳，他觉得当时的自己一定像极了小姑娘。

“好吧。”章照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些话我觉得我今天得说清楚。”展桐的眼睛依旧在屋子里打转，似乎并没有要看章照阳的打算。

“什么？”章照阳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喜欢我了。”展桐说。

章照阳沉默了起来。

展桐看到章照阳床头自己的照片了，那张照片上的人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了。章照阳完全可以在网络上再找一张打印出来，不过她忽然想起来他使用的网络中肯定已经搜不到自己了。

“你这样是在浪费时间，真的。”展桐说，“说得好听点我叫意识体说得不好听我是空气，是不存在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章照阳抬头看着展桐，“虽然你是意识体，你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但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你不用这样说。”展桐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真的不合适，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展桐的心很痛，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这件屋子里所有不是章照阳的事物。

“我知道，其实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也很好。”章照阳说，“我本来就配不上你，如果我们能够保持朋友关系也很好。”

“不，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展桐低下头去，“我们不说这个了。”

但不说这个又说什么呢，两人忽然有些尴尬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让我进入网络世界吧？”章照阳忽然问。

“这得看你的意愿，其他人不能为你做决定。”展桐说。

“那如果我想进入那个世界，你会允许的吧。”章照阳问。

“这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入网络世界。”展桐说。

章照阳点了点头，眼神里透露出失望。

“我替你高兴，因为你终于找到了喜欢的事物，而且做得有声有色。”展桐似乎是在没话找话。

“那还是因为0711的帮忙，没有他的话，我们不可能成为亚洲冠军。”章照阳说。

“你可得小心了，或许有一天0711会帮倒忙也不一定。”展桐说，“毕竟它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或许吧。”

两人将目光再次放到了外面的0711身上，此时的它正看着电视旁边的一盆花发呆，那是王崇文前两天刚买回来的。它安静地生在泥土里，看起来十分娇弱。如果有一滴雨落到它的叶子上，那里一定会被打出一个洞来。

“那是什么花？”展桐问。

章照阳看着那些红色的花朵，摇着头说：“我也不认识。”

“0711很喜欢花，多买点给它吧。”展桐看着0711专注的表情，就像在自言自语。

“好，会的。”章照阳说。

展桐在不久后离开这里，她没有道别，只留下章照阳呆呆地站在窗边，望着0711和那盆花。仓库里的光线渐渐昏暗起来，天空阴沉了，春天的雨马上就要来了吧。

“明天我们就要去纽约了吧？”0711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章照阳以为他是在和其他人说话，但他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王崇文去新天际公司办辞职手续了，朴亨一已经回到部队去了。

“对。”章照阳说。

“你没有收拾的东西？”0711问。

“没有吧，什么都不用带，你呢？”章照阳问。

“一样。”

“等我们打败了量子域，我就离开这里。”0711说。

章照阳不知道它要去哪儿，但他明白每个人都应该做点什么，包括0711。

“量子域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而且美洲那边的决赛和我们不太一样。”章照阳说，“他们是混战模式，我们或许可以打败量子域，但在那之前或许还要应付不少其他的机器人。”

“这些我都知道，”0711站了起来，“如果他们非得和我战斗，我就将它们全都打倒。”

“复古摇滚的材料已经落后了，远远比不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但我们现在又没钱去维修。”章照阳皱着眉头，“委屈你了。”

0711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它相信也只有这样才是公平的。如果自己既拥有强大的大脑，又拥有牢不可破的护甲，那对方还打什么呢？

“我们加油吧。”章照阳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0711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笑的样子，谁知道复古摇滚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作罢其实它知道，当它进入复古摇滚体内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明确了。

所有这些东西对它的吸引力也正在一点点地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