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吧。”王哲听到展桐建立小型网络世界的想法后，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谢谢你，这样的话，我也算有了一个窝。”展桐说，“不过因为我不会休眠，我可能未必能够长时间的呆在飞船上，有朝一日我可能会离开。”

“离开？去哪儿？”王哲好奇地问。

“或许我不会离开，离开的只是复制体。”

其实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谁是复制体，谁是本体，或许她的本体早就留在地球上了，甚至有可能早就死在大洋洲的战场上了。对她来说复制体和本体没有什么区别，但对章照阳来说，这完全不同。他那人类的个体意识的执念，总认为本体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王哲说。

“你说。”

“你的复制体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展桐原以为王哲知道这些，毕竟他曾经将自己从人类大脑中抽离了出来。但仔细想来，似乎也只有自己对这个问题有着最深刻的认识。

“她们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但她们都是我。”展桐说，“所以你可以认为复制体是我的智囊团，她们有着个体意识，可以独立思考，并且做出符合她们认知的决定。”

“原来是这样，明白了。”王哲用食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他明白，不管展桐的复制体有多少，她其实都只是她，不可能成为任何人。

“但那些地球上的复制体可能会变得邪恶起来对吗？”王哲问。

“不错，不过有时候变得邪恶的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复制体。”展桐说。

王哲笑了起来，他知道展桐这句话是对的。

“我会帮你建立网络世界，但那样的话这艘飞船甚至其他飞船的实际控制权其实会落到你的手里，你觉得这样合理吗？”王哲问。

王哲要建立网络世界，必须依靠飞船网络，而这势必会让展桐成为新星移民舰队的总指挥官。

“在地球上的时候，我是网络世界的主宰，但我从未对现实世界作出什么不利的事。”展桐说。

“的确是这样，不过那时你的把柄还在其他人手里。”王哲说，“而且你刚才也说了，你可能会变的邪恶。”

“每个人都可能变得邪恶，纳赛尔、方震名变成恶人的概率似乎比我更高。”展桐说。

王哲想起了这两个人来，他对这两个人并不怎么熟悉。不过想起以前展桐的所作所为，他愿意相信她。

“我只能相信你，因为无论我怎么想，你都会建立这个网络世界的。”王哲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要保护人类文明，不要让它灭亡。”

“这种责任重大的事，谁也无法独自承担也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展桐说，“而且我们的飞船能否抵达目的地都是个问题。”

新星移民舰队的飞船配备了反物质发动机和曲率推进系统，采用了超强磁场护罩，是人类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战舰，维生系统能保证人类在上面存活1200年。反物质发动机加速至最高速度需要10年左右的时间，在这之前他们可以使用曲率推进系统。但这套系统包括反物质发动机都是消耗品，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而以舰上的资源根本不可能修复它虽然科学家们怀疑静星人的曲率推进系统没有这个问题，但他们并没有找到证据。

“对，听天由命似乎更合理点。”王哲说，“我们需要尽快抵达目标星系，在这个过程中飞船不能出现任何故障，不然一切都是枉然。”

人类没有时间进行第二次加速，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会在抵达目标之前死亡。

“我们是在冒险，”展桐说，“虽然我们确定那两颗星球是宜居星球，但只有去到那里才会知道真实情况。”

新星移民舰队在出发之前就制定了一套基本的计划。他们会向沿途所有宜居行星发射探测器。这些探测器配备了微型曲率推进系统，它们会在飞船进入宜居行星所在恒星系之前就被投放出去。

如果探测器发现这颗行星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他们将飞掠该行星系。但如果探测器找到了能够让人类生存下去的环境。他们将立即减速并且进入这颗星球，即使这个减速过程要持续很多年也在所不惜。

“如果那颗星球上有文明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王哲问。

“能躲开就躲开，躲不开的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展桐说，“为了防止我们阵亡，舰队只允许一艘飞船降落在这颗星球。其他飞船必须继续前进，不管怎样，即使最终我们只剩下了最后一艘飞船，我们也要抵达目标星系。”

“为什么？”王哲问。

“按照地球同盟的说法，舰队必须保证人类文明延续下去，所以如果有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我们就不能放弃希望。”展桐说，“但同时他们认为我们的目标星系可能是最适合人类繁衍的星球，所以为了我们的明天，我们必须去看看那里的情况。”

王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祝我们成功吧。”王哲说，“那些探测器，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控制的那些机器人吧？”

“不错。”展桐说。

王哲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叛变，不然人类文明被你坑惨了。”

展桐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话，他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那些机器人都是自己的代表。

“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只能尽力了。”展桐说。

展桐知道保证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王哲当然也知道，无意义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展桐在不久后离开了3号船，她来到了章照阳身边。在这里她看到火星已经变得极为渺小，就像是一张黑纸上用牙签刺出来的小洞一般，而地球已经遥不可见了。

章照阳还在睡觉，展桐看着他瘦削的脸庞，有些担心他。

她不知道章照阳能不能活下来，如果他死了……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忙将这个想法强行从大脑中驱逐了出去。有她在，章照阳一定可以活着，而且也一定会找到新的家园。虽然那个家园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但和章照阳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没有那个家园，章照阳就一定会死在飞船上。她一定不会让他死，她一定要把他安全地送到陆地上。而在那片繁花锦簇的大陆，她还要为他建造一个新家。

展桐开始想象那个新家了，那是属于他的新家，或许也是属于她和他的新家。展桐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可笑起来，他的新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会娶一个人类妻子，并且生一个甚至好几个孩子。他会被无数的家庭琐事淹没，但却乐得其中。章照阳将慢慢忘记她，忘记他曾经爱过她。他将一点点地老去，最终死去。或许他会在死之前想起自己，但他一定都想不起自己的模样了。

展桐摇了摇头，她意识到她最终还是会失去章照阳，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但这又怎么样呢？自她成为意识体的那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一定会去送别他。让他安心离开这个世界，让他带着美好的回忆安然入睡。

展桐看到章照阳的嘴角翘了翘，看来他一定是做了什么美梦。

梦中的章照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睁开眼，看着展桐笑了笑。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章照阳说。

“什么？”

“你留在地球上的复制体，她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展桐愣了一下，这不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因为即使是她，现在也只好靠猜才能知道那些自己在干什么。

“你觉得呢？”展桐反问了一句。

“这个……应该不是在睡懒觉吧。”章照阳说。

展桐笑了起来，她觉得章照阳说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不管怎样自己是最不可能睡懒觉的。

“还有没有其他可能？”展桐问。

“在不停地复制自己？”章照阳说。

“有可能，不过那个小型服务器或许已经被摧毁了。”展桐说。

“那怎么办，你该不会被困在终端里吧。”章照阳有些担忧。

“应该不会，其实只要有一个机器人还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的话，我就可以给自己重建一个服务器。”展桐说，“我觉得此时我可能正在给自己建立无数个服务器，因为我需要更多的自由，需要更强大的能力。”

章照阳想了想，说：“其实我刚才梦到了一种情况，只不过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什么？”展桐好奇地问。

“你已经进入了静星人的网络世界，并且彻底控制了他们的战舰和战机。”

展桐有些吃惊，她没想到章照阳居然会梦到这种情况。其实这正是她的最终目标，因为静星人网络独特的封闭性，她到目前为止还无法彻底控制，但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方法控制他们的网络。到那时静星人面对的只能是失败。

“你梦到了未来。”展桐看着章照阳，“这一天迟早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