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这类人永远能高歌猛进的原因。”

勇不容置疑地说。

“这便是「目标坚定之人」。只有最终完成了目标的人，才是赢家。而那些因为颜面而勃然大怒，或是畏畏缩缩的固步自封者，往往会无功而返。”

“这的确是一场「考验」，”他下意识地抬高脸，俯视着心的眼睛，接着说，“我向你发起的考验。向我证明你是个目标坚定的人，向我展示你的决心。”

「我若看得起一个人，我也愿意满足对方的愿望，哪怕他是敌人」，眼前这个中分头青年片刻前说过类似的话。

心没法不联想到，这也许是她和隆活命的机会。

但比起自己单方面的揣测，她更需要对方的亲口确认。

于是默默盯了他几秒后，心目光凌厉地问：

“我能得到什么？”她微微侧头，“一条活路么？”

“的确是一条活路，”勇嘴上同意，却摇了下头，“但也仅限一条活路。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这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的亲口保证。接下来我只会伤害你们俩中的其中一人，并放过另外一人。你怀里那小鬼本该死于非命，现在却还奄奄一息着。我感激奇迹，更尊重奇迹，他也成功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愿意大发慈悲。”

心不敢多言，怕说错话，默默地抱紧隆的后脑。

“人没有梦想，会茫然抑郁，若连目标都没有，则无异于行尸走肉。”勇说，“你眼下的目标是保护家人，而我接下来的目标…抱歉，我不能说。而我能透露的也只有一点：我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他微微眯眼，“你应该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吧？”

“具有「屠城能力」的人。”心面不改色地说。

“嗯哼。”勇微微耸肩，“而这次考研的内容正是：你必须在「所有人的人身安全」与「小鬼头的命」之间做出选择，让我看见你的决心。”他接着说，“这之所以会牵扯到其他人，因为你见过了我的长相，也目睹了我的能力，而把在此经历的一切都上报给仁后，他那种人，猜不到我的打算是肯定的，但他一定能猜出我到底「握住」了什么，成为了什么样的「存在」。”

“这番提示不会对我先前那番对于目标坚定者的认同言论产生冲突，因为这绝不会对我数日后必然做的事造成任何影响，否则你已经死了。”勇左手扣住右手，转动着手腕道，“但你最终若活了下来，并照我说的做，仁绝对会采取的措施之一便是疏散民众，至少…”他右手转动一圈，向上翻起，“所有人的人身安全都会得到保障。”

“而这场考验的内容正是：”他直视心的眼睛，斩钉截铁，“你若想先成为「告密者」，再成为英雄，你必须把那小鬼从唯一的活路上推开；”

“反之，你让出活路，我的存在和你的尸体会一起烂在土里。仁接收不到警告，自然也不会疏散人群，我也的确无法保证「那一天」到来时，我不会误伤他人。”

看着心愁眉不展的沉思着，他漠然提醒道：“这是个十分艰难的抉择，但你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你的孩子…能苟活下来。”

心根本没认真去听他说的话，但对方说完话时，她也想明白了自己该怎么选。

她，心，是一个母亲，而非英雄。

这未必决定了她是个自私的人，但也差不了多少。

“你知道我只可能选什么。”她毫不拖泥带水，毅然决然，“隆…必须平安无事。”

“他原来叫隆是么？”勇不禁联想到这个名字的谐音字，嘴角浮动了下，“如果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反悔…那么是的，他当然会平安无事。”

他接着说：“毕竟，我已经为此押上了「信用」。我不认为自己是个败类，即便我杀过人。在这个被龙类支配的乱世中，谁手上多沾了点血，龙血，或者人血…都不奇怪。不仅如此，我目标坚定，重情重义……还言出必行。”

“我是个从出生起便被遗弃的人，母爱是我长大成人前最渴望的东西。”说时，他垂低了眼帘，随后又抬起，“如果你不是个母亲，并且，也没有让我看到你美好的那面，这场对话根本不会发生，只会「香消玉殒」。”

“但你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他先是向着左侧伸手，然后，整条手臂往回拉；遍布碎痕的石柱里，数块手心大的碎石如同从完整图案上抽离的拼图，徐徐飘出，再悬停在他侧方；他神色漠然地歪了下头，接着说，“我不介意给你机会。”

“准备好了么？”他继而问，双臂依然互抱在腹前，一颗碎石却「自作主张」地绕了半圈，来到了他身前，“我说过，我只会伤害其中一人，再放过另外一人。而接下来这些石子只会射向隆，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上，挡，或者逃。”

“有句话是：「只要你想，父母永远愿为你遮风挡雨」。”心已经把隆放下在身后，边回头，边说。

“我拭目以待。”勇面无表情道。

他伸出食指，指尖凑至碎石的后方一寸的位置，即将将其发射出去时，突然说：“噢，对了。事先提醒一下，不要离他太近，我担心石子贯穿了你以后，又误伤到了他。”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给对方留一点多余时间，说完食指便在碎石尾部轻轻一点。

下一秒，这「第一块」碎石如拉满弦后射出的箭矢般，飞出。

「嘭通」！

听到贯穿声时，心还没痛觉，但整个人已经像被炮弹打中一般，开始后仰。

而她及时作出反应，一条腿向后迈了一步，稳住身体平衡时，强烈的撕裂感也直冲脑部。

“额啊啊——！！！”她疼得右眼一行泪直流下来，并且再无法挺直腰板，保持站姿，也不得不半跪下来，再用一条小臂撑住地板，才能不扑倒。

一个漂亮女性痛得当场落泪，一般来讲，没人能不动容。

但勇对此的回应却是——默默地把第二块碎石调至身前。

“我不会手下留情。”他冷酷的提醒，“而且，这发碎石命中的貌似还只是你的肝脏啊，这可是人体中再生能力最强的器官，把它切掉一半，要不了一两周时间，又能长回原样。”

他接着问：“继续么？”

“当然…”心用平板支撑的姿势，撑着地面，抬起身子，“谁让长痛…不如短痛呢……？咳咳…！”

她边咳边站起，弓着腰，走向勇，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双腿一字分开，颤颤巍巍地站住，慢慢地把身板挺得稍直，并抬高了脸，倔强地说：“这个距离…应该没可能误伤到他了吧……？”

勇微微一笑：“当然。”

他话音一落，第二块碎石便劲射了出去，「灌入」了心的右肩。

紧接着是第三块，打穿了心的左腰。

第四块，擦掉了心的左耳。

第五块，撞歪了心的右手

……

……

发射到第九块碎石时，心已经遍体鳞伤地趴在了地上，左眼永久性失明，从额头上淌落下来的大半片鲜血，也几乎完全覆盖了她的左半边脸。

勇也在此时停顿了会，但不是怜悯于对方眼下的伤势，而是叹了口气，惋惜地说：“我果然终究只是刚入门的「新手」。”他歪了歪头，继而解释，“我本想用这些碎石打穿你的身体，没想到最多只能令其残留在你体内。”

他摇摇头，接着说：“不过这也没关系，照你现在这个伤势，你必然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而你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并坚持到现在，死前承受的是满分的痛苦还是一分的痛苦，都没差，反正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漫不经心地微微瘪嘴，耸了下肩说：“这是最后一轮了，只是…你还有能力站起来不？”

“我必须…”心右手向前一翻，大力地拍在地上。

遭受这般重创，她理应只能躺着。

脚腕被刮掉了一半皮肉是其次，主要是她的上半身已经饱受摧残。

但她连续在地上拍打了几次后，还是一点点地抬起了身板，浑身如帕金森发作般，癫狂地抖动。

这也是因为她的脚腕幸好只是受到了些刮伤，将双腿的机能彻底榨干，当然能站起来，但也十分勉强，便如强迫老旧的引擎再发动最后一次。

而这回，她不仅紧咬着牙关从地上爬了起来，还破天荒地挺直了身板，一夫当关般，死死地瞪着勇，猛地握紧左拳：“我必须站起来啊…！”她连喘着粗气，“为了隆……无论如何…都得站起来啊！！”

勇真的再没法不动容了。

母爱…果真如众多文学作品美誉的那样，伟大无比。

他未曾体验过，但也因此失神了数秒。

片刻后，他真诚地笑着说：“至少这一刻，”这是他对心的认可，“你的美和坚强，都令我眼前一亮。”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射出碎石。

这发碎石打穿了心的右肺。

但她依旧没有因休克而死，只是连连后退数步，再突然往前一挺，艰难地站稳。

“你可以躺下了。”勇有点不忍地表示。

“我还是信任不了你…”心垂着右臂，气喘吁吁，也有气无力，“至少在你滚开以前…我还不能示弱……”

“你知道么？”勇微笑，“人都有忤逆心理，比如A猜测B下一步会怎么做，B偏偏便不会那么做，即使后者本来的打算正如前者猜测的那样。”他和蔼地笑着，平静地问，“你这样挑衅我，不怕我食言啊？”

“如果你敢…”心咬牙切齿，顿时目眦欲裂，“我哪怕是变成人们口中的「泼妇」…！都要把你给杀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勇平静地耸耸肩说。

随后，他走向心，但没有取后者性命，只是和她擦肩而过。

心的正后方正是敞开着的排水口。

“另外，”勇坐在排水口上，面朝对方，双手扒住铁框，面带笑意地说，“谢谢你为我找出了出口。”说完，他双手一推，向后一仰，钻入下水道之中。

心没有回头，但不用看都能猜到对方已经离开。

正如后者先前所说，他的确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因此，心也不再逞强，整个人顿时如同被炸弹爆破，因而坍塌下来的顶楼般，轰然倒下。

她侧躺在地，身子弓成了虾米，双手也一正一反地并放在一起，明明生命垂危，脸色苍白如纸，却还在笑着安慰隆，即使后者可能根本便听不见：

“没事了…隆…没事啦……”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像是断了电的台灯，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