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山大物博,资源丰富,本应访客如龙门庭若市,现在却荒无人烟;”
梨花优雅端庄地跷起腿,却像个嗜酒糙汉一样随手拎起椅子腿边的半瓶酒,左手虎口灵巧地握住瓶口,偏过脸俏皮地瞥向隆后,嫣然一笑说:
“所以我才会诚心推荐那里,作为你针对自身的练习场地;”
她举酒吹瓶,迅速地将这味道辛辣的透明沫液一饮而尽,随后瓶口离唇,连浸出了道浅薄水痕的湿润嘴角都没擦,便重新对上了隆那惊为观止的双眼,知性地笑问:
“当然咯,我们的关系尚未亲密到我有资格代替你做决定的地步嘛;”
“所以,我这个建议,你觉得怎样?”
她玩味地引诱着隆的眼神,贴心地询问。
隆腼腆地挪开视线,略显紧张地摆摆手评价:
“完美无瑕;”
他飞快地组织语言,而后重新对眼,善笑着补充:
“还人美心善。”
然而这句单纯意简的赞美却让梨花惊讶得粉唇微张哑然片刻,并且眉目呆滞地眨了眨眼。
随后,在她眼神如被石子荡起涟漪的死水般开始波动的下一秒,她因心律紊乱而黛眉微蹙,面红耳赤,赶紧强硬地把脸转到隆察觉不到变化的方向,双眼以超高频率一左一右地转动数回后,她超级紧张地抠住了双膝,娇傲地嘟囔:
“夸奖是只有长辈才适用的行为…我可比你大整整七岁诶……”
隆暂未思索这句话的正确性,但他现在着实摸不着头脑,怔在原位眨巴几下眼,一点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你其实是注意得到女生外貌的啊…”梨花继续嘟囔,声如蚊讷,依然背对着他。
这场“出谋划策”的氛围一度尴尬到两人连呼吸都不敢略重,长达十秒的沉默便是最有力的证明。隆还是第一次见她像现在这样一反常态的紧张心乱,梨花当然也不是首次接受赞美的自卑女性,但确实是第一次受到他对自己外在的亲口肯定。她单纯无知时的经历决定了她只可能在“日久生情”的情况下,对像隆这样的“笨拙可爱又屡败屡战的人”心生爱慕,而这些年来她其实对自身和内在都不抱太大信心,所以初次被抱有浓烈好感的“邻家弟弟”同时认可能力和容貌时,她才表现得像瞬间小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反应略大。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隆焦虑的想着,开始飞速回忆自己方才的发言。
怎么办怎么办他有没有发现到啊是不是知道了会不会开始排斥我了哇啊啊啊啊啊…
比起前者那犹如“踩死油门的跑车”般的脑筋转速,梨花现在的思绪跃速简直堪比航天飞机。她太过震惊激动才说错了话,以致于她对隆此时此刻的内心想法无比在意,咬着居中三根指头的指甲,眼珠子慌乱地左右摇动。
各怀迥然不同的担忧心事,两人都在为“提出能有效打破尴尬的巧妙话题”而绞尽脑汁,可未经人事——指年纪轻轻,表达能力还不够出众有待提高——和心急如焚往往只会造成力不从心和事与愿违的情况。
这种犹如深陷海底令人窒息的局面本来还会继续延长时间;
直到梨花控制不住生理反应而打了声饱嗝。
隆忍俊不禁地憋笑两声,尽管已经及时地偏过了头,肩膀还是微微抖动了俩下。
“有这么好笑?”
梨花怨念地瞥向他,鼓着半张嘴问。
打这么响个酒嗝毫无疑问是不雅行为,但她不禁庆幸于这一颇显笨拙的举动,碰巧化解了刚才那直叫人坐立不安的气氛。
“不,”隆笑着摇摇头,随后一脸正经地对眼,“只是一下子轻松多了。”
“是啊。”梨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浓眉下的大眼一眨一抬又开始和隆郑重交谈,“我记得你一直有个梦想;”她端坐不动地瞟了眼侧方餐桌上的相框,照片里保存了一个军装男人某刻欣喜的模样,“你说你想学父从军。”
“我有仇必报,”隆“咔咔”地收放手腕,面颊微绷,眼神骇人,“而‘它们’杀死了他。”
“你这是终于决定为此付诸行动了?”梨花先惊讶后欣喜地问,“不再受限于心姐一直以来的着重强调啦?”她指的是心姐坚决不允许隆参军这事。
“‘放手去做吧’,”隆既伤感又欣慰地笑了笑,“你可能会觉得我灭族之灾近在咫尺了还搞迷信,但我由衷的认为这是母亲‘托梦’对我的冰释前嫌以及敞开心扉;”
他继而对此做出解释:
“在我重获新生并康复醒来前,我做了一个史诗级电影般的梦;”
“我重温了十几年前与父亲离别时的回忆,还匪夷所思地旁观了他战死沙场的整个过程;”
“这无疑是痛彻心扉的,而这场荒凉大梦的最后一段,泪如雨下的母亲对我语重心长的感慨的最后一句话,正是那句——”
“‘放手去做吧’。”
他重新对上‘梨’的眼睛,固执又笃定地说:
“她已经无法、也不会再劝阻我了;”
“不仅如此,”他徐徐攥拳,低眸注视着那好像握紧了什么,但其实仍空无一物的手心,“我坚信她会庇佑我高歌猛进的,只要她能,那就‘必定’。”
梨花歪头偏眼,莞尔一笑,信任和深情都明显于表:“你也一定能成为救赎苍生的伟大‘英雄’的;”
她看似幸福地笑着抿起嘴,紧接着补充:
“抛开你的‘决心’‘信仰’不谈,只论你现在的这身能力;”
“爱才如命的仁将军也绝不会抛弃或忽视你这样的人才的。”
隆却难为情地挠起后脑,谦卑地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梨花倒是头脑活络的想起了另一件趣事,笑眼盈盈地凑上前,小猫般从沙发上一步步爬近,手一伸便直牵住他的袖口,元气少女般龇牙咧嘴地说:
“说起‘英雄’二字,我突然想到个人们津津乐道的经典问题。”
隆出于礼貌而下意识地微仰上身,退缩到“朋友关系”应有的间距后,逗人发笑地眨巴眨巴眼。
梨花没有敏感心幼地撤开而是不退反进,大大咧咧地,如优雅迈步的高贵母猫般,一边动作轻柔地靠近一边唇吐芬香地提问:
“如果你只能、也必须在‘救我一个人’和‘救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当中选一个,你在不得不当机立断的情况下会怎么选呀?”
隆不假思索地给出的答案却不在选项内:
“可我并非英雄啊。”他颇为无奈地苦笑;
像是拒绝回答这个必须暴露真心的提问,又好像已经暗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