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赵天琪加盟了“心心便民”网服务络公司，至此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顺便说一句，“心心便民”网络服务公司是我正式登记注册的一家创新高科技公司。取名“心心”有两层意思，“心”“欣”同音，有纪念我的爱妻林欣之意。这二来，“心心相依”表达了公司全心全意为客户服务的初衷。

赵天琪很喜欢这个名字。由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公场地，所以我就让赵天琪暂时到我家工作。我把工作间腾出来给他当临时办公室。我的电脑设备还是我在天地网络工作时置办的，软件，硬件都是最高配置，所以赵天琪只要随身带着他自己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就可以开工了。我把我这两年的工作笔记以及开发出来的软件初级版本都交给了他。我没有给他布置具体的任务，只是让他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尽快熟悉各种技术细节。

赵天琪和我一样属于话不多，喜欢自己琢磨，钻研的，不折不扣的理工男。他一钻进工作间，就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我没有打扰他，关上房门，来到了书房。

爱妻站在阳台的门口，背对着阳光，含笑地看着我，“祝贺你，江涛。都说，万事开头难。你开了一个好头！”

我笑笑，“是啊，天琪能加盟，真是再好不过了！”

“加油！”爱妻冲我握拳挥舞了一下。

“林欣，别走！”我冲动地喊了一声。

爱妻安慰地，“我不走。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她说完坐在沙发躺椅上，拿起放在躺椅上的书籍看了起来。

我的心充满了温暖。我走到书桌后面拿起电话，给楼下的餐厅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中午12点半送一份外卖上来。我知道赵天琪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废寝忘食。

“15分钟之后，你有个面试，千万别迟到了！”爱妻抬起头提醒着我。

我看看桌上的记事本，确实上午9点半在小区外的“玫瑰咖啡馆”要面试公司的行政主管候选人。我在三个人材招聘网上登出了招聘启事。从昨天到现在就收到八份申请。我从中挑选出三个候选人。分别安排在今天上午和下午进行面试。

我不想这么快就和爱妻分开，“我再打个电话！”我拿起话筒拨通了天猎人力资源公司。这是一家专门猎取高端人材的公司。“田经理吗？我是‘心心便民网’的江涛。我前天去过你们公司，你还记得我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不冷不热，公事公办的声音，“江总，我记得。对不起，这两天太忙，有两家世界500强的公司，让我们帮他们推荐四个高管职位，我们小组的人都快忙疯了！”

“田经理，我托你们帮助寻找CFO的事，你答应考虑一下……你看……”

“江总，这件事我们公司恐怕帮不了你。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再慎重斟酌一下。其一，你们一家刚成立的网络公司有没有必要，一开始就聘请这么高端的人材；这其二吗？你们要求候选人有在风险投资行业至少五年的高管经历，还要有雄厚的客户开发经验。这样的人通常薪酬都在六位数以上，外加分红，奖金。就算你们能负担的起这样的薪酬，候选人也未必会屈尊到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我建议你们还是现实一点，找一个有财务经验的财会人员就可以了。对不起，我有电话进来了！”

“田经理，田经理！”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我失落地放下电话，抱着脑袋。

“没事。你会找到一个合适的CFO的，相信我！你要是不想迟到的话，你现在就该出门了！”爱妻温柔地说道。

我轻轻地叹口气，依依不舍地，“我不想离开你！”

“我不会走，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爱妻含笑地说道。

林欣等着我。就算是幻觉，我也情愿沉醉其中！

“玫瑰”咖啡馆距离我们小区只有不到200米，位于一座商业大厦的底层。玻璃门和临街的落地玻璃窗，配上舒适的沙发，欧式的装修风格和现磨的意大利咖啡，让这家咖啡馆颇受在这儿附近工作和居住的白领阶层的欢迎。爱妻就是这儿的常客。她生前每个星期都会拉着我光临这间咖啡馆两次。

我出了家门一路小跑，可是还是迟到了2分钟。我推开店门，环顾四周。还没到中午，店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靠窗坐着四位客人。两个职员模样的小姑娘喝着咖啡，吃着蛋糕，显然不像是他要找的客人。另外两个客人，一男一女，分别坐在两个座位上。男的有四十来岁，慢悠悠地翻开着文件夹，不时拿起笔在文件上勾画着――看样子是一个想躲开办公室吵杂，来这儿临时办公的主。至于那位女客，长发披肩，穿着一套正式的西装套裙，背对着他，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那头飘逸的长发，那套高级白领的打扮从侧影看很像是林欣。

我的心在碰碰乱跳，“……”

要是那位前来面试应聘者已经到了的话，这位小姐或女士的可能性最大。

“江老师，你来了！还是老样子！”

我认出说话的是店里的店长郑丽丽。她和林欣很谈得来。每次我们来了，郑丽丽总是很高兴。林欣这个人讨人喜欢，到哪儿都有一大堆的朋友。

“啊……”

“林欣姐的事，我听说了。江老师，你也别……太难过……”

“谢谢你，郑经理……我约了人……”

这几天碰见熟人，总是听到一大堆安慰的话。我知道他们是好意，可是，在我心里我一直拒绝林欣已经离去的事实，所以，每次碰到这情景，我都是第一时间避开这个话题。

我径直走到了窗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恍忽中，好像回到了从前，爱妻穿着西装套裙回过头看着我，娇怪地，“怎么才来？”

我歉意地坐在爱妻的对面，“对不起，我认罚……”我变戏法一般从包里拿出一束红玫瑰，放在爱妻面前，“郑经理，奶酪水果蛋糕！”我冲柜台内的郑丽丽说道。

“太贵啦！”爱妻低声阻止道。

“你喜欢就好……”我憨厚地笑着，傻乎乎地看着爱妻天使般的脸庞，怎么看也看不够！

我和爱妻在咖啡馆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又浮现在眼前，栩栩如生，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一样。可是，幻觉毕竟是幻觉！转眼即逝！我知道坐在前面座位上的不是林欣，只不过是穿着打扮和爱妻十分相似的人而已。

我叹息地走到那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士面前，“请问你是……”

柳絮转过头，含笑地看着我，“江老师，来了，坐吧！”

我目瞪口呆――柳絮怎么会在这儿？我印象中的柳絮总是穿着护士的粉红色的制服，扎着马尾，青春，活泼。如今却穿着青色的西装套裙，长发自然垂下。

“柳絮？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絮调皮地眨着眼睛，“我在等你啊！”

“啊？”我有点不知所措，“有事吗？”

郑丽丽端着我最爱喝的卡帕奇诺咖啡走了过来，“江老师，这就是你约的朋友？眨一看我还以为是欣欣姐呢？”

“是吗？”柳絮两眼放光，“你也认识欣欣姐？”

郑丽丽把咖啡放在桌上，热情地，“欣欣姐常来我们这儿喝咖啡……”

“是这样啊。认识一下吧。我叫柳絮，是照顾欣欣姐的护士！”柳絮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啊，我叫郑丽丽，是这家咖啡馆的经理。欢迎光临。”郑丽丽冲柳絮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去。

“……”

我不知道郑丽丽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是谴责？还是嘲弄？她是误解我在爱妻尸骨未寒之际，就忙着约会照顾妻子的小护士？或者她认为妻子卧病我就和这小护士勾搭成奸了？我应该去向郑丽丽解释清楚。可是该如何解释呢？人家什么也没说，你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江老师，你怎么傻站着？！快坐啊！”

我心烦意乱地坐下身，扭头在店里张望，寻找着面试的人。店里还是那么几个顾客，很显然这个面试的人，还没到。我不由自主地看看表，9点38分了。这个人竟然迟到了8分钟？！太离谱了。我愤愤地把包放在桌子上。

柳絮好像没有注意到我情绪低落，清清嗓子，说道，“江老师，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问题？问……问什么？”我不解地看着柳絮，发现她仔细地修过眉毛，纹了唇线，一张原本就很漂亮的脸，化得很精致。

“江老师，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等着你吗？”

“等我？为……什么？是林欣有什么东西……遗落在医院里啦？”我推测道。

柳絮叹息了一下，“江老师，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柳絮的来意，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简历，“可是，今天上午面试……的人……叫柳小红……”

“我就是柳小红！小红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柳絮……为了不让江老师为难，我就用小名来应聘，江老师，你不会怪罪我吧！”

“小名？”我低头看着那份简历，“那这份……这份简历……”我不想使用造假这个字眼，但又想不起合适的词来。

柳絮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这份简历是真的。我在川大医学院护理系读书时，的确在两家大公司兼职做过办公室文员和行政主管。我写了公司的名字和联络方式，你可以去调查。当然我的简历没有写明这两年我在医院的工作经历，我不想让你一开始就对我有先入为主的看法而拒绝我的申请，就这么简单！”

我看着简历，整理着纷乱的头脑，“所以，你在……宏达国际和世纪酒店管理集团……的兼职是真实的……”

“是的。不过，我在世纪酒店管理集团工作的最后两年不是兼职，是全职。事实上，我大学毕业之后，没去医院，而是直接去了世纪酒店管理集团，我在那儿工作了两年，加上以前的兼职，一共是四年。”

“你的职位是……”

“我在宏大国际做过前台和文秘，在世纪酒店管理集团，一开始做行政部的文员，正式入职之后，任董事长办公室秘书和行政部主管……”

“哦……”我看着简历上柳絮列出的个人能力――办公室软件，文件制作和准备，行政管理等等应有尽有。从个人素质和工作经验上，柳絮似乎都很优秀。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三个候选人之中第一个面试她。可是……

柳絮见我沉默不语，“江老师，还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要离开世纪酒店管理集团呢？我上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在全国管理超过79家高端酒店，其中五星级酒店就有32家。你作为董事长的秘书和行政部主管，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你离开……”我在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对不起，江老师，这是我个人的原因……”

“啊？”

“学了护理，却干起了行政，觉得可惜！就想把专业再捡起来。这个回答能让江老师，您，满意吗？”

“啊？可是……你为什么要申请……这份工作？”我不想说柳絮的表述言行不一，可是的确很奇怪。

“江老师，觉得很奇怪吗？”柳絮反问道。

“啊？不能说奇怪……只是……只是……”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嗯……有点……好奇。”

“这也是我个人的原因……我在医院……”柳絮欲言又止。

我知道柳絮和肿瘤科住院部的护士长关系很紧张。林欣为了这件事，还劝慰过柳絮好多次。我对柳絮做出离开医院的决定并不吃惊。林欣也叹息地对他说过：柳絮这性格在医院待不长。问题是，柳絮为什么要偏偏选择来我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

柳絮大概是看出了我矛盾的心情，“江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当然……”

“我认识你和欣欣姐也有半年了……你觉得我怎么样？”柳絮是半年前才在华西医院肿瘤科住院部入职的新护士，可是她很专业，工作也特别热情，尽责！

“你是个……尽责的好护士……林欣能坚持这么久，多亏你的照顾！谢谢！”我冲柳絮深深地鞠了一躬。

“既然江老师认为我是个尽责的人，就请江老师录取我吧！我一定不会让江老师失望的！拜托了！”这回轮到了柳絮向我鞠躬。

“……”

尽管柳絮通过照顾爱妻已经和我们一家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可是理智告诉我，柳絮从医院辞职前来应聘并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她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向我坦白。我这人不擅世事，凡事喜欢简单，明了，光明磊落，这成为了我婉绝柳絮的唯一原因。

“柳絮，你能来应聘……我很高兴……我再考虑考虑……今天就到这儿吧……”

柳絮仿佛看出了我的本意，脸上露出苦笑，“江老师，这是拒绝我了吗？”

我狼狈不堪地，“嗯……我还要和公司的其他人……商量商量……我会尽快回复你的。我还有事，对不起……”我拿出钱包准备付帐。

柳絮摆摆手，“不用啦。我还想再多坐一会儿。这杯咖啡就算是我请你的……”

“啊……那就多谢啦！”我尴尬地站起身，逃也似地走出了咖啡馆。

在回小区的路上，我接到了岳母范教授的电话。

“江涛，你对柳絮面试完了？”

我吃了一惊――看来我前脚离开了咖啡馆，柳絮后脚就给岳母打电话，搬援兵了。

“啊，是啊……”

“你对柳絮的印象怎么样？”

“嗯……柳絮是个好护士，可是……我拿不准她是不是适合我们公司……毕竟，让她转行，丢了专业，挺可惜的……”

“柳絮已经从医院辞职了。一个小姑娘一下子丢了工作，在成都又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怪可怜的！你就让她去你那儿上班吧……”

“辞职的事，柳絮跟我说啦。我觉得很……很突然……”

“是很突然。柳絮这孩子照顾欣欣有半年了，她们的感情很深。欣欣去世，对这孩子的打击很大。前一阵我心脏不好，在华西医院住了一阵，就更让柳絮心头不安。所以，她的精神就有些恍忽，给病人换吊瓶时就跟另一个病人的药弄混了，好在医生查房及时发现了，没有酿成大错。不过，病人家属不依不饶，非要控告医院失职。柳絮的领导为了息事宁人就逼着这孩子辞职了！说起来，这件事也是跟我们有关……我是这么认为，你说呢？”

我有点哑然，“啊……是这样啊……可是……柳絮似乎有事瞒着我们……我想……”

“你是对这丫头不放心啊！这你就多虑了。我问你，这半年柳絮这孩子对林欣，对我们一家怎么样？”

我哑口无言了，“……”

“林欣把她当妹妹一样……欣欣都这么信任她，怎么你连欣欣的感觉也不相信了吗？”

岳母的话戳中了我的软肋，“妈，我这就给柳絮打电话，让她明天来公司上班！”

就这样，柳絮成为加盟“心心便民”网络的第二个创业团队的成员，月薪6000，并享有5％的干股期权。二年考察合格，期权可正式转化为股权！

公司创始团队大体构建完毕，但是却缺少关键的首席财务官和客户开发总监这一关键的人选。按照爱妻的设想，CFO和客户开发最好一开始是一个人。他或她先期可做公司最需要的客户开发和体验工作，等客户稳定之后，再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融资方面。设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选，到底在哪儿呢？

我满脑门的官司，苦思冥想着回到了我居住的8号楼楼下。李海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大楼内走了出来，“江涛？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我刚到你家去找过你。赵天琪说你出去了！”

“李海？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你呀，把赵天琪挖到手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害得我到处帮你打听他的下落！”

我歉意地，“对不起。这两天太忙，忘了给你打电话。你别见怪。快中午了，我们叫上天琪，一起去喝一杯吧！”

“我还有事，下次吧。天地网络明天要召开一个上市庆祝酒会，方明光让我给你请柬，让你明天一定要光临！”

我的脸色黯淡起来，“我还是算了吧……天地网络已经跟我没关系啦……”

“天地网络是王健，你我一起白手起家创办的，怎么能说是没关系？你就当是回娘家看看好啦。再说，我们和王健很久都没见面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聚聚！”

“再说吧！”我兴致不高地敷衍道。

“方明光指名道姓要我一定请你过去。我已经把话传到了，江涛，你可一定要来啊！”李海说完就钻进了他的暂新的奔驰600，冲我招招手，开车离去。

“……”

我打开红色镶着金边的请柬，一行烫金的署名落款映入我的眼帘：天地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方明光。

我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总是穿着一身名牌，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身影。我厌恶地将请柬丢进了门边的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