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方明光和俱乐部其他成员一样逐渐地接纳了我。我发现方明光除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盛气凌人的臭脾气之外，还是有很多优点。至少他这人很仗义，把我当成小弟之后，经常请我吃饭，随手塞给我几十块食堂的餐卷。有一次，我们软件工程班的一个同学忌妒我的成绩好，在图书馆的楼梯上故意羞辱我身上味道大，有一股乡下的猪屎味。惹得周围的同学哈哈大笑。方明光正好借完书从楼梯上下来，见到这一幕，替我打抱不平，揪住那位同学一定要拉着他去见校长。吓得那个同学连连服软求饶。

方明光趾高气扬地冲着围观的我们班同学，郑重其事地宣布：“江涛是我的小弟。你们谁敢再欺负他，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事后，方明光把我拉到了荷花池边，教训我道，“江涛，你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的。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动手给他们上一课！我今天要是没看见，你就打算当缩头乌龟了？！”

我父亲从小就教育我，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动拳头只会让事情更糟！这也是我面对别人的污辱，始终装聋作哑的原因。可是，我的人生准则对含着金钥匙出身的方明光并不适用，所以我也没有费口舌替自己辩解，只是好奇地问道，“方明光，如果刚才梁成万不道歉，你真的要带他去见校长吗？”

我这么好奇是因为川大的校长是管理这所三万多学生和教师的最高领导，平时我们见到学院的院长都很难，更别说是校长。我断定方明光是再吹牛。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欺负我的梁成为同学。

没想到方明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然。你以为我是在吹牛？你知道学校的方耀先奖学金吗？”

我点点头，“每年十个名额，每个奖金1万块。我正在申请这个奖学金。”

“这个奖学金是我父亲捐资1000万设立的。除了这个奖学金，我父亲还给川大捐献1亿，用于经济管理学院的建设。经济管理学院的方耀先楼就是以我父亲的名字的命名的。我们家和张校长很熟。张校长说了，我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他。你明白吗？”

我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这家伙原来就是全国闻名的房地产公司方华地产集团老板的公子，难怪他这么牛！

“江涛，明天早晨陪我训练吧，我要代表学校参加成都大学生运动会了！”

第二天早晨5点半，我准时用方明光借给我的手机叫醒了他，然后我简单梳洗一下，就来到了学校的运动场。田径队的教练已经用推车运来了训练器材。我跑上去帮着教练，把器材卸下车，整齐地摆放好！

“江涛，你怎么在这儿？你也参加田径队了？”林欣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轻盈地跑了过来。

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不……我哪有这……本事？”

“我看你平时给大伙买东西，跑得挺快的！我看你一定行！”林欣说完跑到场边和几个穿着同样运动服的女同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盯着“天使”的倩影，耳边回响着林欣刚才的话语，“我看你一定行！”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玛沙拉蒂跑车高速驶来停在了体育场外。方明光一身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服，眼睛上带着一副墨镜，高昂着头，背着黑色的耐克包，一副青蛙王子的模样走下了车。

体育场边的女同学中间发出了阵阵的尖叫声和赞叹声。

“好帅啊！”

我看见林欣也含笑地看向方明光，我的心阵阵绞痛。

方明光沿着体育场的阶梯走下来，隔了老远就冲我招招手，“江涛，过来！”

我跑了过去。方明光把肩上的包丢给我，然后又把车钥匙甩给我，“拿好啦，别弄丢了！”

看来这家伙需要的是一个小跟班，以衬托他不可一世的气势。

“方明光，什么车？这么酷？”

田径队的小伙子们不由自主地围了上来。

“玛沙拉蒂都不知道？傻冒！这要好几百万呢！方明光，哪儿偷的啊？！”

“偷的？笑话！这是我父亲成都分公司的车，我借来玩两天！”方明光得意洋洋地炫耀着，眼角不住地撇向场边的林欣。

“集合啦，集合啦！”教练吹响了训练的哨子。

方明光摘下了墨镜，手一伸。我不情愿地走上前，把墨镜接在手上。在林欣面前给方明光当跟班，让我心里格外地硌应。虽然在俱乐部我也是苦力的角色，但那是为包括方明光在内的大家服务。可是眼下却不同，我成了不折不扣的下人！

田径队的队员在教练的指导下在做着准备活动。场边，林欣也在指挥三十来个啦啦队女同学在活动筋骨。只有我一个人拿着方明光的私人物品，傻兮兮地坐在看台的座椅上。

田径队的队员分成了短跑组和中长跑组分别训练。啦啦队也在音乐的伴奏下，由林欣领舞练习着。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姿优美的林欣，耳边再次响起了她的话语，“我看你一定行！”

“看什么看？小心眼珠子掉了！”方明光趁着慢跑热身，溜到了我身边。

我不自然地扭头看着他，“方明光，你……很受欢迎啊……”

“给我维生素和运动饮料！”

我拉开方明光的耐克包，找出饮料瓶和维生素递给他。

方明光吃了四颗多种维生素丸，喝了一大口饮料，“你现在知道我我什么加入田径队吧？”他忍不住内心的喜悦，悄悄对说道，“这次校际比赛我一定要得冠军！林欣是啦啦队队长，我得了冠军，就会赢得她的芳心。这是我的秘密，别对外人讲！”

“方明光，干什么呢？别偷懒！”教练在一旁呵斥道。

方明光得意地冲我挤挤眼，放下饮料瓶重新回到了跑道上。

“……”

这家伙参加田径队的如意算盘竟然是想俘获林欣的芳心。我心头烦乱，感到热血在往脸上涌。我突然做出了一个至今都令我吃惊的决定。我把方明光的物品锁进了他的那辆耀眼的玛沙拉蒂车内，然后攥着车钥匙，来到了运动场，径直走向了田径队的教练。在半路上，有好几次我都打了退堂鼓，可是林欣的话语在我耳边萦绕，“我看你一定行！”又让我一次次重新鼓起了勇气。

“教练，我能加入田径队吗？”我大着胆子冲教练深深地鞠了一躬，问道。

教练扫了我一眼，没理我，“五十米冲刺，三个，快点！再快点！”

“教练，我能跑！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站在了教练的面前，恳求着他。

“你挡着我了！让开！”教练一把推开我，“还有两组。快点！”

“教练。我可以跑得比他们都快！不信，你就让我试试！”

教练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我，“你就是方明光的小跟班？开什么玩笑！一边去，别影响我训练！”

“我要跟方明光那组比赛。教练你敢不敢应战？！”别看我平时胆小怕事，明哲保身。可是我的犟脾气要是上来了，谁也拦不住我？！

教练冷笑地看了我一眼，“你练过田径吗？”

“没有！”

“哪你凭什么说你能跑过我的队员？知知不知道不自量力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我们山里人，山上山下整天跑，比你们这些队员辛苦多了！教练，你敢不敢应战？”

教练大概觉得做个游戏也不错，至少可以让枯燥的训练变得有趣一些！他吹响了集合的哨子。

“中长跑组集合！”

方明光和其他三名运动员立正站在了教练面前。方明光眼睛瞟了一眼站在教练旁边的我，不明就得地冲我使着眼色，要我赶紧离开。我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眼光投向了地面。

“热身已经结束了。下面开始正式的赛跑。不过，今天的训练有点特别。有位同学，就是方明光的跟班，向你们发出挑战，要跟你们较量一下！”

所有的人都发出嘲弄的笑容。

“跟我们比，这小子吃错药了吧？”

“方明光，你是怎么调教的？回去好好抽他两鞭子！”

方明光无可奈何地打着圆场，“教练，你别听他胡说！他从来就没练过长跑，怎么和我们比？江涛，你给老子滚一边去，别在这儿添乱！”

我固执地，“我就是要和你们比比。你们敢吗？”

四个队员鄙视地看着我。

教练故意激将他们，“这位同学，勇气可嘉，没练过田径，竟然敢向你们挑战。如果你们连他都赢不了，你们干脆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算啦！”

“等会儿还不知道谁活埋谁呢？”一个队员发狠地说道。

“那好。一共比三场。第一场1500米，第二场5000米，第三场10000米。同学你要不要先活动活动，热热身？”

我摇摇头，“不用，直接来吧。”

“那好，各就各位！”

我脱下外套，露出了破旧，穿了好几年，洗得几乎发白的运动衫。我没有合适的运动短裤，所以就索性挽起了裤腿，站在起跑线上。

我的打扮引起了穿着崭新运动服队员们的嘲笑。

“你这身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连身运动服都没有，逞什么能？”

一片哄笑。

“教练，我不跟这种野路子的人比赛。这是污辱我的人格！”另一个队员抗议道。

“你们是不是怕输？！”我发狠地回击道。

几个队员面面相觑。

“方明光，不愧是你的小跟班，够拽！”

方明光冷笑地冲我说道，“小子，等会儿你输了要给我们提鞋，记住啦！”

“要是你们输了呢？”我不客气地回复道。

“我们输了？”方明光不自然地干笑两声，“我们会输吗？”

“都给我住嘴！各就各位，准备！”教练发出了命令。

四个田径队中长跑组的队员都用很标准的起跑动作，只有我弯下腰，目视着前方。其他组的运动员看出了端倪，都跑过来看热闹，就连啦啦队也围了过来。

“方明光加油！”有好几个啦啦队的女同学叫喊着。

我的眼神和林欣的眼神碰倒了一起。林欣冲我鼓励地点点头。我心中充满了温暖。就冲林欣的这个关切的动作，我今天就算是输了也值得了！

“嘀！”一声发令的哨响。四个田径队的队员率先跑了出去。我起跑慢了，落在最后。不过1500米一共有三圈半，我还有机会。我奋力跑着，第一圈我超过了二位队员，排在第三位；第二圈，我追上了一个队员，仅排在方明光的后面。这个结果让所有的人跌破了眼镜。那些曾经小看我的队员，再也不敢大意，使出了全力奋力追赶。啦啦队的女同学不约而同地在为方明光加油！只有林欣默不作声，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开始发力，在第三圈一开始就追上了方明光，位居第一。可是就在这时，方明光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我一头栽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有两个队员趁机超过了我。我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爬起身，奋力追赶。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输，一定不能输。在离终点线还有10米处，我接连超过了两名队员，最后和方明光相差1秒，落在了第二位，冲线。

全场一片沉默。我满头大汗，腿上擦伤流出鲜血。只要再有哪怕10米，我能追上方明光成为第一。遗憾就是遗憾。我顾不上腿伤，冲教练嚷着，“5000米。我们再比5000米！”

方明光心虚地，“教练，他受伤了！不能再比了！”

其他队员也认怂地附和着，“教练，他受伤了。我们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不比了！”

我固执地：“我没事！我还可以跑！”

方明光急了，上前伸出手指指着我，“江涛，说你胖，你还喘上啦！你给我好好呆着！”

“都别吵啦！都给我住嘴！”教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严厉地盯着自己的队员，“你们还好意思说！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

方明光和另外三个队员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给我好好训练去！急救箱呢？快给他好好包扎一下，小心别感染啦！”

林欣提着急救箱走出人群，让我坐在地上，准备为我包扎伤口。我看见方明光忌妒的眼神。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去给我好好训练，都散了！”教练在驱赶着大家。

我坐在塑胶跑道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空空，惊叫起来，“车钥匙？玛沙拉蒂的车钥匙呢？”

正在散去的人群站住脚，不解地看着我。方明光急了，跑上来，把我从跑道上使劲地拖起来。

“你把我的车钥匙弄哪儿去啦？”

我被他激愤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

林欣替我解围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你刚才拉到江涛。江涛失手掉在跑道上了。大家帮忙，都去帮着找找！”

人群一下子就散了，方明光恨恨地把我推倒在地，跟在一大群的身后在跑道上焦急地寻找着车钥匙。

我想爬起身加入寻找的行列，毕竟是我弄丢了车钥匙。要是这辆名贵的车真的丢了，我恐怕是一辈子都赔不起。

林欣拉住我，“你脚上有伤，别动！”她拿出药棉沾上酒精为我的伤口消毒，“有点疼，你忍着点！”

一点也不疼。我的注意力都在近在咫尺的林欣身上，我呼吸着她秀发上的香气，只有无尽的幸福感。

消完毒，林欣给我的伤口涂抹上云南白药，最后用纱布仔细地包扎好。

“……”

我沉醉在与“天使”近距离的接触，心中暗暗祈祷，但愿这一刻永远也不要消失。

“好啦！这些纱布和红药水你拿着，每天睡觉前，换一次药！要是有感染的迹象，就赶紧去医院，明白吗？”

我看着林欣光洁的，漂亮的脸庞，结结巴巴地，“林……谢谢啊……”

林欣笑了，“江涛，真不错！我就说过，你一定行的！”

我心醉了，傻傻地笑着，全身暖暖样样的。

不远处的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玛沙拉蒂的钥匙找到了。我看到方明光拿着钥匙，看向我和林欣在说笑。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