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探视室的门开了。夏东东穿着一件标有2608号字样的囚服在一个看守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你们只有15分钟，有什么话就快说吧。”看守说完，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查看着微信。

夏东东坐在了姐姐面前。两人的神情都很激动，互相对视着，竟然整整一分钟没有言语。

还是姐姐打破了沉默，“你瘦了，是不是里面吃不跑？我给你的钱够吗？要不我今天再给你存两千……”夏夕夕从包里拿出了钱包。

“姐，不用了。我今晚就要被移送到新都第一监狱了……我没事。姐，你也瘦了……”

“瘦点好……你不是老让我减肥吗？说是胖了就嫁不出去啦。现在好了，我都瘦了五公斤啦，不怕没人要了！”夏夕夕故作轻松地笑笑。

“姐，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夏东东眼泪充满了悔恨的泪水。

“自家人说什么拖累啊。咱妈去世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却没能把你照顾好。你现在这个样子，我……”

夏夕夕的手机响了。夏夕夕拿出手机看看是方明光打来的。她没有接，索性关机了。

“姐。你别再来看我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就到这儿吧。你很忙，还有很多工作，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别再让我的事搅乱了你的人生。姐，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弟弟，好吗？”夏东东狠心地站起身。

“东东，看到你在里面受罪，我怎么可能有我自己的人生？东东，你别灰心，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我让张律师去上诉。我们会在二审为你翻案的？”

“没有新的证据怎么去上诉？”

夏夕夕被噎住啦，“……东东，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姐，你和明光哥快结婚了吧？这段时间你们一定为了我的事，争吵过很多次。姐，你已经三十四了，能找回明光哥的爱不容易。”

“我和方明光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为我操心！”

“你自己会处理？你要是能处理好，今天为什么是你一个人来看我？明光哥呢？他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今天公司举行上市庆典，明光要陪参加庆典的佳宾，所以来不了。你不要多想……”

“我怎么能不多想？姐，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是家里人和你在照顾我。我夏东东从来都在给爸妈和姐姐添麻烦。现在爸妈都不在了，我不想再成为姐姐的拖累。所以，请你放手，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自找的。就算不是这个案子，我也会因为别的案子进来的。不过，姐，你的人生还很辉煌，你就不要再为我耽误了自己。我想看到姐姐幸福！所以，以后，别再来了！再见！”夏东东深深地冲姐姐鞠了一躬给，转身大步走去。

“东东，东东！”

可是夏东东头也没回，就和看守一起走出了探视室。

夏夕夕感到全身无力，喃喃地，“你这个样子，姐姐怎么会有自己的人生？”

天地网络占据了成都高新技术开放区的一座8层的大楼、大楼用绿色的玻璃幕墙装饰，现代感十足。夏夕夕回到了位于5楼的首席财务官办公室，她的秘书就告诉她：方总，急着找她，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夏夕夕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顶层CEO的办公室。这间豪华的办公室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一楼面，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开放区的景色。

方明光正在接受《世界财经》杂志记者的专访。这位给自己起了一个洋名叫海伦的记者是一个穿着红色西装套裙，短发，漂亮的年轻记者。海伦半坐在沙发上，将两只穿着黑丝袜的大长腿叠放在一起。

方明光看到夏夕夕的身影，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稍候。夏夕夕沉默地倚在门边，站在方明光的女秘书旁边。

海伦看看手中的采访本，“方总，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对天地网络的未来有什么样的设想？”

方明光兴致勃勃地，“我对互联网经济的关注是从我在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读书时就开始了，我研究了Amason，Google，Facebook等成功的互联网公司的案例，我的结论是互联网经济将改变世界，改变人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主导京盛投资基金之后，大手笔地投资入股天地网络的原因。未来我们天地网络要在二个层面上下功夫，一，要全球化，将网上贸易和支付的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下周，由我们王总挂帅的天地网络美国分公司就要成立了，接下来我们还要成立欧洲分公司，RB和韩国，甚至是非洲分公司。再下个十年里，我们天地网络要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跨国大公司。其二，我们要拓展我们的业务，不仅仅限于网上购物和支付平台，我们还要向互联网娱乐，互联网金融以及人工智能等方面进军。我现在已经在关注几个特别有潜力的互联网创业项目，正在进行投资收购的研究。总之，未来的天地网络不但要在规模上，而且要在互联网额业务范围和核心技术上走在世界的前列。这就是我和公司同仁们对未来的设想！”

方明光的女秘书是一个刚从复旦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涉世不深的她，听了方明光的一篇宏论，忍不住鼓起掌来！

海伦撇了女秘书一眼，脸上也浮出微笑，“方总，看来你的员工对你的远大理想深有同感，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谢谢方总，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世界财经》杂志的专访。再次感谢！”

方明光站起身，伸手握住了海伦的软绵绵的小手，“海伦，我要更正一下，我说的不是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是一个十年内就可以实现的目标！再见！”

“方总，我发现你身上有一股霸气！”

“要干一番大事业，怎么能没有一点霸气？！海伦，今天就到这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请和我的秘书小于联系。小于，替我送送海伦记者！”

小于拉开办公室的房门，“海伦小姐，请！”

两个人并排走出了宽大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方明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严厉地对夏夕夕命令道。

夏夕夕无声地关上了笨重的，包有一层黑色真皮的房门。

“你跑到哪儿去啦？庆典会场上连你的人影都没见到。浙江玉山，香港方华还有美国的杨基公司的老总都问起你，我们和他们正在洽谈合作，在这个关键的场合你作为这些项目的负责人，公司的CFO，你却不辞而别，而且连电话也不接，我不知道你在美国高盛公司是不是也是这么做事的？”

“对不起。”夏夕夕低声回答道。

“你到底去哪儿了？难道你还有比公司业务更重要的事情吗？”

“我去看守所看我弟弟了。东东的判决下来了，今晚他就要正式入狱服刑了。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去看看他。”

“非得在公司庆典进行的时候去吗？”方明光抬高了声音。

夏夕夕没吱声，扭过头默默地看着玻璃幕墙外的天空。

“……”

方明光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深深地叹口气。他从桌上拿起一个考勤纪录，放缓了语气，“这是你的考勤纪录。这三个月，你一共请假22天，还有20天早退。你负责的收购玉山和方华公司，以及入股美国杨基的公司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完成对标书报告的审核。你答应过我，上个月底就把标书做出来，提交董事会讨论。结果呢，半个月过去了，我这个CEO连标书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让我怎么向董事会，还有那三家合作的公司交代？！夕夕，你是我亲手招来的，你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很难做！”

“对不起，因为我弟弟的案子影响了工作，这是我的不对。所以，我决定离开公司，不让方总为难。这是我的辞职书！”夏夕夕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方明光巨大的办公桌上。

方明光没有打开信封，而是吃惊地看着夏夕夕，“你这是要干什么？跟我赌气吗？你知道公司离不开你。那三家公司的并购案是你一手促成的，你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夏夕夕叹息地，“明光。我不能丢下我弟弟不管的。至于并购案，你放心，我已经交代Amy 暂时负责。我替你找到了接替我的人选，是我在高盛的同事G，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他原意考虑这个职位，随时准备接受董事会的面试。他的材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Bullshit！”方明光忍不住骂了一句，“夕夕，我劝你冷静。你知道你现在辞职会有多大的损失吗？”

“我知道。我会失去5%的公司期权股票。可是跟我弟弟的命运比起来，再多的钱也是微不足道的！”

“你简直是疯了！法院已经做成了判决。你还能做什么？你怎么就能断定你弟弟是无辜的？万一东东说谎话在骗你呢？”

“我相信东东。东东也许有很多缺点和不足，可是他不会对我说谎！”

方明光看到夏夕夕的神情有些激动，退让地挥挥手，“就算东东真是无辜的，打官司，找证据的事也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处理。你就是辞职，你能做什么？夕夕，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做事情一定要理智，对不对？我已经打电话给张律师，把东东的事全权委托给他们律师事务所了。只要有新的证据出现，张律师马上就会申请二审！”

“如果没有新证据出现呢？东东难道就要在牢里住满12年吗？对不起，明光，这件事我已经做成决定了！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夏夕夕的话让方明光有些目瞪口呆。他张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啦。我能做的就是为你保留CFO的职位一个星期。这个星期，你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想想。一个星期之后，你要是还是坚持己见，那我也只好恭命不如从命了！”

“明光，谢谢你的理解。”夏夕夕松了一口气，上前拥抱住方明光并用手拍打着他的肩膀。

方明光的身子僵硬，一动不动，“……夕夕，你弟弟在你心中难道就真的比公司还重要？”

“你说呢？”夏夕夕松开手，微微一笑，“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吧。你爸妈什么时候从上海过来？”

“可能是下个星期。具体行程，他们会电话通知我。”

“明光，你真的想好了，要让我和你父母见面吗？”

方明光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笑容，“我……答应过你，我会信守承诺的！”

“谢谢你，明光！我先走啦。”夏夕夕转身拉开趁着的房门，消失在门背后。

方明光：“……”重重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