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毅已经离开有一个月了。
刚开始几天,瞄嫂心情低落到了极点。随着情郎的日慰夜抚,似乎,人生迎来了第二春。
都说红颜多薄命,其实不然,林子危机四伏,英勇的儿郎多易折。很多勇士上一秒还信誓旦旦,下一秒却变成凶兽的营养快线。
别说男人不够蛮,男人的负担谁能扛。别议女人有多软,温柔不再家不堪。
既然男人不争气,也别怪女人不守碑。有姿色的寡妇很容易让男人开胃,说难听了是耐不住寂寞,说好听点便是为了族人血脉的延续。男人短命女人改嫁是件屡见不鲜的事儿,在这林子里生存的人,对于第二春也是见怪不怪。
这天,中秋节。
瞄嫂在屋前晾衣服,时不时向旁边情郎抛媚眼。情郎在淘米准备做月饼,幸福满满的笑颜。
两人眉目含情。突然,情郎捂住脸“哎哟”一声叫,即将作月饼的米撒了一地,瘦弱的身板子跌在瞄嫂的裙底。
不远处,几个小孩手握弹弓,怀里的石子儿塞得沉甸甸的。小孩们一副惊愕样子,这石子谁射的?够准!
瞄嫂将手里还没晾的衣服往盆里一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这群玩弹弓的小孩,“你几个小屁孩,我儿不在,轮到你们耍痞了是不?”
你儿不在?
毅哥哥在的话你还会这么痴?
几个小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唯唯诺诺伸手指着天空,“好多大雁,我们在射大雁,看见这杆子上有两颗雁崽子,想把它们办了煲汤喝,不料石子不长眼飞歪了。”
“这两只是雁吗?这两只是我豢养的鸽子!”瞄嫂情郎揉着被石子打得红肿的脸咆哮道。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往村外跑,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手撑着膝盖猫腰喘息,你瞅我我瞅你。
“刚才谁他妈射的这准头?”
“刺激不?”
“操,跑路气都背了,差点脑瘫。”
“刺激,够刺激。谁射的?下次继续。”
几个小孩叽里呱啦说法不一,却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歇息够了,一个小孩开口道:“走,去溪边耍耍,那边大雁多。”
“别逗了,昨天晨琳还没把你骂够啊?”
“哼,那个大肚皮也够辣,不就是石子儿把溪水溅湿她几滴罢,居然骂我说我是第二个傻蛋!”
“确实扫兴,那个大肚皮洗件衣服也洗个半天,时间不值钱一样。”
恰时,林子里响起不和谐的话语:“人家有身孕你们不体谅体谅,这般玩闹,欠揍?”
只见,林子里走出一个衣着破烂蓬头乌漆满脸麻花的脏兮兮少年。
见对方只一人,几个小孩也不惊慌,回应到:“干你屁事,你小子谁呀?”
落魄少年没有理睬他,倒走向另一个小孩,一把揪住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小孩,“刚才似乎是你说你是第二个我?你在欺负一个孕妇?”
“你是……傻蛋哥哥?”
肮脏少年“啪啪”扇他两巴掌,警告这些比自己略小的小生,“以后,规矩点儿。”
肮脏少年松开手示意这几个小孩滚蛋,独自朝岭上走去。家,在岭上。
“对了,你们帮带句话回村里,告诉村里人说前段时间进峡谷打猎的人都回不来了,叫大家不用等他们了。”
一个小孩颤颤微微像是碰见鬼般,“我们早就知道了,起的坟都冒草了。我们还以为你也死了,你咋不死?”
肮脏少年刮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径直往岭上走去。
见傻蛋迈着疲惫的步子走远,众小伙松了口气,满眼幽怨的看着刚才搭话的伙伴儿,“妈的,你不知道人家是出了名的痞吗?你居然当人家的面问人家咋不死。想挨揍别来连累我们。害我们几个心嘭嘭跳。”
“他们几个心又不嘭嘭跳,是你自己心虚,你刚才叫唤别人是哪条街里蹦出的死耗子,心里有鬼,害怕傻蛋找你算账罢。”
“别瞎说,你没见我几个都用手摁胸了么。”
几个小孩飞奔回村子里。先前被瞄嫂追赶,跑出来的时候路上还带着些玩闹。现在身后无追兵,可跑回去的匆忙度,连鞋脱了都不敢停下。一刻不到村里,心一刻不安呀。
“傻蛋回来咯,傻蛋回来咯……”
孩子们的呼喊声躁动了全村。特别是族长,刚为烟斗塞满烟丝,火都来不及点燃就起身,朝小孩子们追赶而去问个究竟。
只是,他的脚步已经不再利索,或许是这段时间受到的打击害他生了暗疾,又或许是真的老了走不动了。
“你们几个去岭上看看吧,我这腿儿最近不太听使唤。唉,老了,估计快了。”
问清状况,族长委托在场的几个念旧情的寡妇和大叔们去向傻蛋打听打听。既然傻蛋能活着回来,他们热切的希望仍有几位故人仅是暂时的离散。若有人未死,族人可以再次泼人去找,愿故人无恙。
傻蛋身心俱疲走得不快,还没走到岭上家里,族人便已追到跟前。往日里对傻蛋的态度是排斥有余,而现在却是嘘寒问暖。
傻蛋将事情简单述说一遍,然后继续疲惫地向家迈步。“事情就是这样,别问了,我累了。”
“你刚刚说什么?先被狼群骚扰,再被凶兽攻击,之后又被雷氏族人袭击?”
“是的。我们进入峡谷没多远,遇到狼群包围,狼群将我们困在长着猪笼草的那个区域,突然冲来一大批凶兽,瞄哥站在队伍最前面引导我们抵御这群冲着我们奔来的凶兽,精疲力竭之际,冒出一大批雷氏的猎人,直接抢夺我们的战利品,大家当然不服,出口理论,雷氏的人却连商量的余地都没给就抄起屠刀,把我们的队伍结果掉。是酒鬼大叔掩护我和小刚哥突围,也仅有我们突围成功。”
“酒鬼和小刚也还活着?”
“都死了。受伤太重,活不成。奄奄一息很痛苦,我给他们两人各补一刀,死在我怀里。”
“你爹割头你补刀,你这个混蛋!跟你爹一样的混蛋!”一个跟酒鬼很要好的大叔怒气冲头,一拳将傻蛋撂翻在地。
傻蛋倒地,个别寡妇也上去撕爪。傻蛋原本就破败不堪的衣着三两下就碎成麻花,没了衣着裹身,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烙印进众人的眼眸,甚至有好几处伤口还被脏兮兮的外物感染出脓水。
见他人都停手了,傻蛋一块碎片一块碎片的拾起衣着简陋的裹回身上,“我杀了小刚哥和酒鬼大叔,我在森林里迷了路。我答应过娘亲我要活着回来,我不甘心死去,一次次在凶兽的獠牙下逃脱,直到今日才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真的全死了吗?”
“求你们别问了,我累了。”傻蛋潦潦倒倒站起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想扑进娘的怀里。
一个念旧情的寡妇本以为傻蛋能回来,那么自己丈夫或许还有渺茫希望。此刻听傻蛋说就剩傻蛋一人了,寡妇内心的希望破碎,把持不住拦在傻蛋面前摇晃着傻蛋,将傻蛋再次推翻在地。“我丈夫呢?我丈夫呢?你亲眼看见我丈夫死了吗?告诉我我丈夫还活着。”
傻蛋悲怆的回复,“都死绝了,全都死绝了,够了么?求你们别问了,我累了。”
绝望,让众人麻木当场。
傻蛋再一次将散落的衣服碎片拾起裹回身上,埋着头像个不能被赦免的罪人,孬包至极的回岭上,回家里,回到娘亲的怀抱。
岭上,篱笆里。
“娘……”
傻蛋哭喊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