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村子里,晨琳从昏睡中醒来,或许是太冷,又或许是身上压的太重几乎透不过气,不禁咳嗽三两声。
晨琳把压在身上的火柴推翻,努力站起来走出茅屋,环顾四周,空空如也。
“还有人吗?”
晨琳四处呼喊,可是,除了风雪的声音,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地的兵器犹在,那些凶神恶煞已不见踪影。
“还有人吗?”
晨琳昏睡太对时候,根本不知道有一大群蛊虫曾来过,更不知道其他人已经被蛊虫啃得渣都不剩。
除了我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晨琳心里空落落。
冷风吹来,不禁又咳两声。手掌摩擦着胳膊回到屋里生火取暖。
看着躺在地上的火柴,晨琳百感交集。
“我忘不了今年下的第一场雪,那天,我们定情,你说过,你会接纳我与孩子。我很感动。”
“我忘不了你断臂的那天,你把我撵走,把悲伤留给你自己。我讨厌你。”
“我忘不了大刀落下的时候,你用身躯为我挡刀,我很高兴又很难受。”
“你不是说你命硬吗,连峡谷都敢独自闯荡,阎王都收不走你。”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火柴,晨琳自言自语。伸手轻轻抚摸这个小男人的脸,想像以往那样感受彼此的温柔。
这一触摸,晨琳“咦”一声,既惊,又喜。
尸体不冰!他还有体温!
晨琳把耳朵贴到火柴的胸膛,听听他的心跳,又抓起他的左手,探探他的脉搏。
“心跳微弱脉搏也有,傻蛋还活着!活着好……活着就好。”
断臂之后就很虚弱的火柴又被砍了两刀,理论上,不被砍死估计也会失血过多而死或者光着胳膊被雪冻死。然而事实上,他竟能挺到现在!奇迹啊!
正如先前所说,他命硬。
晨琳喜极而泣。
晨琳跑出去想寻找一个锅头,找了很多个都是先前打架的时候被打碎了。无奈只拾回个破瓦罐回来将就着用,盛些许雪架到火上去烧成水。
“傻蛋,醒醒、醒醒。”
火柴意识,晨琳只好把火柴的嘴翘开,将温水一滴滴喂入火柴的嘴里。
火柴喉结滚动了一下,晨琳笑了。
火柴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咕噜声,晨琳急忙说到:“饿了是吗?我去给你找吃的。”
晨琳找来些干粮,掰碎凑到火柴嘴里,见其不会下咽,想想也是,人晕的咋还会吃东西呢。
不得已,只好掺水把干粮搅稠,含到嘴里,再嘴对嘴把食物吹进他肚子里。可是,还是行不通,两嘴一分开,刚灌进去的食物便全冒了出来。
傻蛋,你就甘心这样死去吗……
“你倒是吃啊!不吃东西没营养你什么能活得过来!”晨琳着急吼叫。
吼着吼着就哭了。
突然,晨琳一个激灵。
“来奶了……奶!”
晨琳敢想敢做,立刻宽衣解带,用手挤,给火柴喂起奶来。
喂奶完毕,晨琳便祈福火柴能够好转。
“娘……娘……”火柴没有醒来,只是在梦呓。
刚喂完奶就梦呓……
娇羞的晨琳怒抽火柴一个大耳光,“给口奶就叫娘!哼!还嚷着娘的味道!”
上苍就是喜欢这样戏弄人。抽一耳光过后,火柴悠悠醒来。
“总算醒啦?醒前还占我一顿便宜,哼!你得补偿我!”晨琳蛮横说道。
“啊……我的……背……”火柴面容十分痛苦。
对于火柴能醒来,嘴上硬实则心里高兴的晨琳见火柴面容痛苦,立刻紧张起来。
先前一直心系他苏醒,却没有为他查看伤体,他一醒来就喊背……
晨琳慌慌张张把火柴的身躯翻过来,“啊!”尖叫声刺激人的耳膜。
这……这……这还是人的背部吗……
火柴后背上,找不到哪怕是一寸宽的肌肤。入眼所见全是烂肉、脓水,烂肉上有很多被脓水堵住的洞,洞里貌似还时隐时现蛆虫的影子,耸动着的蛆虫影子……
“啊……”
晨琳惊吓跌倒,蹬着腿后退隔出距离,眼睛瞪得好大。或许,这一幕是她所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晨琳姐……见你能活过来,我可以……安息了。”
火柴痛苦喘息,眼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迷迷糊糊中,有几个人的轮廓在脑海里勾勒着。是带着斗笠的母亲,是青春靓丽的晨小佳,是慈祥的外公,是仅有一面之缘的梦无忧。
梦无忧,呵,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到了地下,作为干爹的你得罩着我。
意识逐渐模糊。火柴尽所能去压制住一切不适,就像当初梦无忧面对死亡时的那种坚韧。
肉体上极限痛苦,灵魂却强制面相归于平淡,唇,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语:“琳,我想叫你一生夫人。”
说完,火柴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合上眼,就当已得到瞑目。
合眼等待着死亡,等待着梦寐以求的一声“夫君”。
那耸动的蛆虫叫人忐忑、叫人惶恐、叫人不敢靠近。
晨琳不知所措,抱头痛哭。
为何命运要这般起起落落,给人希望又叫人绝望……
晨琳环抱着双膝,看着火,看着火上烧着的破罐子,看着罐子里的积雪渐渐融化成水,看着水中漂浮的冰块。这正在融化的冰块呀,随着水升温而游耶,亦如无安的命数,亦是泡沫人生。
“我讨厌命运这样安排!”
晨琳一棍子将火上烧着的冰雪撩飞。掩面,嘤嘤嘤嘤哭起来。
抽泣气结,引发腹部疼痛。痛,越来越痛……
晨琳动了胎气,羊水破裂。
疼到晕过去,又从昏迷中痛醒。
难产了,这胎儿难产……
“娃儿,这都是命,别怪娘……”
晨琳眼睛吮着泪,下定决心,操刀朝腹部抹去。
孩子的呱声响起,晨琳却断了呼吸。
“哇、哇、哇。”
一只银色皮毛的小狼窜进屋里,慢慢靠近,嗅了嗅火柴,又嗅了嗅晨琳,最后,用舌头舔着刚出生的娃娃,舔了拱,拱后又舔。
这一番舔,娃娃从晨琳的胯下被拱到头顶,又从头顶拱到胸部。总算将娃娃一身舔了个遍。
银狼肚子饿瘪,却没有啃食他们的肉体。长舌抹却舔娃娃时嘴上遗留的涏泽,扭头,看向屋外偌大的雪,看向披雪的幽静林子。
雪花飞舞,似天在哭。
刚出生的娃娃啼啼呱呱,在已经死去的母亲的胸膛上挣扎。
晨琳先前给火柴喂奶,胸膛上的衣襟未曾紧扣。娃娃此番手胡乱摸,腿胡乱蹬,颠出衣襟,巧巧触到娃娃的脸上。
娃娃吮住母亲,哭啼声收起。
没有娃娃的哭啼声,银狼像是断了遐想。收回远眺的目光,扭回头。
银狼的眼里,刻入一个人类娃娃,攀附在已经死去的母亲身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吸吮母亲的奶……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