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秦宗权兵多将广,李君这次终于体会到了。历史中蔡州军在各藩镇的围剿中化为多个分支,秦宗权本人被朱全忠斩杀于独柳之下,他的部将大多投降朱全忠,宣武军也是在这个时候拥有了傲视中原的资本。
而孙儒领兵攻取淮南时,秦宗权正在被各藩道围剿,秦宗权招孙儒回去救驾,孙儒接连抗命,引起秦宗权不满,孙儒干脆杀了秦宗权的弟弟秦宗衡,独揽大权直取淮南。
儒在江南道与杨行密、钱镠二人互相逐杀数年,最终孙儒兵败,大部分军力被杨行密和钱镠收缴,二人借北方雄武兵将,分别建立了黑云都和武勇都,这些兵力在二人建立南吴、吴越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另外一部分就是马殷带残余部众转战湘南落脚后,建立的南楚。
如今孙儒大手一挥,就是两万兵力直扑李君而来,以目前形势,李君只带了三千厢军,刘行全带了骁卫都剩余的两千部众,留下的兵力还要在蕲州疏导流民过江,四千兵力阻挡兵强马壮,磨砺多年的两万蔡州军,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暮色四合,蛙声鼓噪,士兵们在闻听孙儒引两万兵马前来,已经心生胆怯,李君召集大军聚拢一处,抬手指着蕲州方向:“我们的家人就在那里准备渡江,如今你我退却一步,家人就多一份危险,大丈夫生于世间,保家卫国不敢空谈,但守护一家老幼确是一个男人该尽的职责。”
这番话虽说提气,却也改变不了众军对于两万人马的恐惧,李君拉过还算有些许名望的李言,又道:“如今不只你我在这里守卫家人,我们身后还有数十万等待渡江的百姓,本司马这就让李言指挥使前去招募有力之士,有他们前来助力,一定能将孙儒阻挡在此。”
“誓死守卫家人!”郑晖和周本等亲信在人群中鼓噪道。
眼下形势人人自知,若是孙儒兵进蕲州,家人难保不说,自己苟活人世,岂不被人耻笑,在几声引动之下,众军也齐声呐喊:“誓死守卫家人!”
安抚军心后,还是得想办法对付孙儒的两万大军,刘行全建议兵分三军节节抗击,李君没有同意,如果兵分三军,战力锐减不说,而且极容易造成巨大伤亡,对于这些没有经过千锤百炼的士兵来说,一旦伤亡率达到百分之五,极有可能全军溃散。
“若兵分两路,将孙儒引向寿州和襄州呢?”李言最清楚厢军的战斗力,让他们去抵挡孙儒,最多抵抗两个时辰,就会全军覆没,只能是将其引到别的地方,为蕲州争取时间。
“此计亦是不可!”李君否决道,如今徐文瀚还在寿州劝导百姓南迁,一旦孙儒兵进寿州,那里几乎以个兵力都没有,也是狼入羊窝的境地。
依李君的意思是,刘行全绕道孙儒军后,袭扰后续部队,让其首尾不能相顾,李君再借战车之力,暂时阻挡孙儒先行大军,必须将孙儒牢牢牵制在光州。
“三千厢军恐怕抵挡不了多久吧?”刘行全为李君担忧道。
这点厢军确实不能抵挡多久,但借助战车之力,应该能等到李言引援兵前来。现在可顾不上那些流民会不会作战,只要他们能来助威,李君就有办法将孙儒控制在光州境内。
如今李言责任重大,只能马不停蹄赶往江边寻求流民帮助,刘行全则星夜驰骋,绕道赶往孙儒后方,李君对他嘱咐,若是实在不敌,就将后续部队引去襄州,毕竟这边压力太大了。
月朗星稀,秋风瑟瑟,两千厢军在李君的指令下四处寻找水源,周本疑惑道:“值此千钧之际,不养精蓄锐,寻找水源为何?”
孙儒引军两万不是小数,只凭战车根本无力阻挡,于是李君想起了历史中,曾有人借助泥泞之地,褪去骑兵锋芒的事迹,而且前几天接连大雨,原本干涸的土地还算湿润,只要水源足够,将林荫前浇灌成泥泞之地应该不在话下。
或许是天可怜见,后半夜寅时,星月散去,天空滴落下细细小雨,算是为紧张的气氛卸去了一丝焦灼。
然而李君依旧不满意,让军士借助衣衫,将附近水源尽最大可能全都带回来,到了辰时,天色麻亮的时候,军士回报,附近的小河几乎已经干涸,要是在找水源,就要奔往三里地之外,恐怕水源带回来也没有多少了。
周本闻言,脱去鞋袜,试探性走近已经漫出一层水域的预备地点,只见他越走双腿陷的越深,还未走到一半,就已经陷到膝盖处,因为李君在倒水之前,将中心地带挖去了两尺多深。
此刻这片地带已经算是半个沼泽之地,任由他蔡州骑兵再骁勇,只要进了圈套就别想着再肆意妄为。
细雨渐退,东方亮起一抹白点,越滚越大,众军正在早食,见林荫四周漫出一股雾气,在清风徐动下,吹向北方,李君大喜,若是有谜雾相助,孙儒大军定不能随心指挥。
不过红日越滚越大,迷雾迟早散去,郑晖见状,提醒李君可将湿柴点燃,让浓烟再给孙儒大军加一道菜肴。李君闻言,玩性大起,让军士砍来拆木,放置在阵前四面八方,而后每五人一队,站在柴前,一起撒尿,给迷雾添一份特殊味道。
不知道湿柴加尿这种损招会不会载入史册,反正两千厢军在尿尿后的颤抖时,脸上喜色不由而生。而向来正直的周本对此事确是戳之以鼻,他认为即使不敌,也可以借助战车与孙儒周转,然周本忘了,王景辉在没搭好浮桥前,李君这边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李君觉得周本为人固执,且不懂得变通,做一个骁勇悍将还行,若是与他共事,肯定处处对立,倒是那个郑晖常常心思灵动,是个值得一用的好手,李君昨夜去蕲州的路上,也问过郑晖想不想随他一起南下,郑晖没有直接答复,只说等安排周本回家后,再作打算,想来他也是心动了。
几近巳时,斥候来报,刘行全已经与孙儒大军短兵相接,刘行全不敌,托着军马转战奔至襄州,而孙儒也派了五千兵马前去追截,看来大头还是得李君收拾。
看着脚下写有马賨命丧于此的木牌,李君觉得还是得帮徐开弟弟完成他的心愿,随即让人将木牌插入泥泞地中。
此次以守为攻的阵势必须架上战鼓,为众军助威,然而相问之下,竟无一人会擂击战鼓,正在李君头疼之时,侯三跳出来说他爷爷曾经就是军中鼓手,自己小时候也曾学过些皮毛,李君当即让他一试身手。
战鼓是从马賨军中缴获而来,当时何云义为了打包蔡州军的旗帜,觉得韧鼓太占地方,险些将其丢掉,还是李君极力劝阻,让军士将其拆开,放在林中,以备后用。
现在正好拿来一用,众军将三面战鼓托出来,架在林前,侯三上前拾起鼓槌,眨把眨灵动的小眼睛,上手槌了两下,并无气势,厢军们都认识侯三,知道他做过什么事,见状嘲笑道:“你还是去偷马吧!”
“我偷你家娘子的红肚兜!”侯三呵斥道,自从李君将他安置在身边,侯三这些时日已经找回了做人的尊严,他要用自己真正的实力为自己买一张贼船的船票。
战鼓随即在侯三两手的鼓槌下咚咚作响,先是平缓无奇,而后随着侯三力度加大,鼓声犹如大江潮水急奔而来,抨击着每个人心中最简单的‘欲望’。
李君见状也顺手拾起鼓槌,紧随侯三的节奏敲打起来,一时间鼓声奔腾如滔天巨浪,众军在这份鼓舞中不由聚声喝道:“誓死守卫、誓死守卫、誓死守卫……”
鼓声大作中,侯三第一次在众多人面前挺直了腰板,他拾起的不只是尊严,还有他向往的自由。
此时红日已经高高挂起,李君令众军点燃柴火,一时间烽烟弥漫天际,由南风吹拂,一路飘向马蹄渐近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