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戴副官轻声和阿蕙说起廖士尧的三个侄儿。
老大叫廖兆寅,今年十三岁,沉稳聪颖;老二叫廖兆慎,是姨太太生的,活泼调皮,正是男孩子最贪玩的年纪;老三廖兆禹,也是姨太太生的,身体不好,胆小怯懦。
“二少和三少是孪生兄弟吗?”阿蕙问戴副官。
戴副官摇头,道:“不是的。二少是陈姨太太生的,三少是孙姨太太生的。”
三个孩子,居然全部同父异母。
那么,只有老大廖兆寅是廖夫人生的吗?
有廖兆寅这样聪明的儿子,廖夫人怎么舍得轻生啊!
阿蕙没有过孩子,却也能感受到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在母亲眼里,一般都是孩子比丈夫重要啊!
到了官邸,已经是晚上八点。
阿蕙早已吩咐女佣们准备好了客房。老三还在昏睡,阿蕙把他交给了戴副官抱着,先送到客房去。
几个孩子随行的军医是当初武汉军政府做事的,他替老三量了体温,又诊断了一番,确定孩子没事,才放心。
他对阿蕙说:“三少一路上都在睡觉,夜里服侍他喝点水。倘若有旁的事,喊我过来,赵小姐不用惊慌。”
阿蕙道:“费心了。”
然后让佣人把随行军医的房间,安排在老三房间的隔壁。
阿蕙则照顾这孩子睡觉。
另外两个孩子,阿蕙只是让女佣先带他们回房,服侍他们洗漱一番,换件干净的衣裳,又让女佣给他们准备晚膳。
廖士尧让阿蕙照顾三个孩子,其实重点是照顾生病的那个。
另外两个,女佣也能照顾,廖士尧只是不放心生病的老三,所以才冒昧拜托阿蕙的。
阿蕙一直陪着老三房间里。他还在睡,阿蕙用温热的帕子帮他擦了遍身子,然后换了干净的衣裳。
孩子中间勉强睁开眼睛,看了阿蕙一眼,又阖着睡去了。
戴副官则陪着老大老二去吃饭。
阿蕙服侍好老三睡下,才去了饭厅。
老大廖兆寅吃的很斯文优雅,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姿态;而老二则狼吞虎咽,吃的很香。
看到阿蕙,老二廖兆慎满嘴的饭菜,却支吾喊了声赵小姐。
老大廖兆寅微微颔首。
廖兆寅跟后来很不同呢。后来阿蕙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是出了名的风流大少。不结婚,没有稳定的恋爱关系,很会说甜言蜜语。而且聪明,学什么都精。
哪里能想到,他青春期的时候,这样的斯文寡言?
“好吃吗?”阿蕙笑着问他们俩。
老大说了句好吃。
老二嘴巴里饭菜没有咽尽,还是大声道:“不好吃,不带红!”
阿蕙没听清。
老大廖兆寅解释道:“他说菜不辣……..”
阿蕙笑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爱吃辣吗?阿蕙记得武汉并不是像湖南人那样爱吃辣的啊。
“下次吩咐厨子,菜里面都放辣。”阿蕙笑着对两个孩子道。
廖兆寅慢条斯理道:“二叔不吃,小禹不吃,我也不吃。”
小禹是老三廖兆禹。
真是众口难调。
阿蕙当即改了口:“下次,二少喜欢吃的菜里,多放些辣。”
两个孩子这才满意。
老二虽然说不好吃,还是吃的特别香。廖兆寅才吃了几口,老二已经吃了一碗饭,让佣人再添饭来。
阿蕙笑着打趣老二:“不是不好吃吗?”
“又不是不能吃!”老大廖兆寅慢悠悠接口道。
阿蕙又是笑。
这孩子不是寡言,而是腹黑啊!阿蕙只记得他后来挺会说话的,有时候一句话能把别人呛死。
只是,这几个孩子半年内丧父又丧母,跟着叔父讨生活,实则挺让人心酸的。
饭才吃好,佣人端了甜点上来。
老大廖兆寅不爱吃,安静坐在一旁;老二又是狼吞虎咽,把他哥哥那份也吃完了。
到了晚上九点多,廖士尧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铁灰色军装后背湿透了,却紧紧扣住领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有涵养的男人,哪怕领军打仗,也会保持他的举止得体,廖士尧就是这样。
他很讲究生活,饭菜不爱吃,宁愿挨饿;哪怕再热,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解开领口的扣子。
看到廖士尧进来,两个孩子和阿蕙起身。
“二叔!”老二活泼,一下子就奔上前,扑倒在廖士尧怀里。
廖士尧顺势就抱起了他,哈哈大笑道:“好小子,长高了,也重了!”
老二很得意。
老大就在旁边吃:“他吃太多了而已!”
廖士尧便放下老二,笑着上前,把老大的头一下子抱在臂弯里,笑着道:“你这小子,还是一口好利牙!”
廖兆寅就被廖士尧抱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大声叫二叔。
廖兆寅从小就伶牙俐齿,他刚刚说的比较少,只是跟阿蕙不熟而已。
廖士尧从前在他哥哥身边长大,对他哥哥的孩子们没有长辈的威严,很亲切,从两个孩子的态度上能看得出来。
叔侄三人亲热了一阵,廖士尧才坐下来,孩子们在他左右坐了。
廖士尧问起老三廖兆禹。
“睡着了。医生说没事,让他好好休息。”阿蕙回答道。
“那就好,我等会儿看看去。”廖士尧松了口气,“这两个大些,自己能照顾自己,小禹你就多费心,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喜欢小孩子。只是没什么经验,照顾不周的话,您别怪我。”阿蕙道。
廖士尧笑笑,就不再说什么,专心和廖兆寅、廖兆慎兄弟俩说话,问他们一路上是否平安,武汉那边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老二廖兆慎什么都不懂,在一旁瞎起哄,老大廖兆寅则一点一滴把家里的事说给廖士尧听。
“……大舅说,等爸爸和太太过了周年,咱们兄弟再去杭州府。我说,去杭州府,是二叔的意思,到了爸爸和太太的忌日,我们兄弟肯定再回来。”廖兆寅跟廖士尧道。
太太…….
他喊廖夫人叫太太?
阿蕙错愕抬眸,去看廖兆寅。
原来他也不是廖夫人生的啊。
怪不到,廖夫人会随着廖士奇去了。
可是他是谁生的?戴副官说起三个孩子,可是特意说明了二少和三少是姨太太生的,没有介绍廖兆寅,阿蕙就默认以为是廖夫人生的。
“我回头再给他去封电报。”廖士尧对这孩子说话像个大人,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满意,欣慰道,“你们爸爸不在,教养你们,是我这个做二叔的责任,大舅管不着。”
大舅,应该是廖夫人的兄弟。
廖士奇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廖夫人生的。廖夫人的兄弟,的确管不着!
叔侄三说话的时候,廖士尧面上不时有汗滑下来,他用帕子擦了,却始终没解开军装最上面那粒扣子。
他穿军装,很有军人的威严,从来不亵渎军服。
老二吃饱了,有些困,哈欠连连的,廖士尧送他们兄弟去客房,顺便去看看老三廖兆禹。
阿蕙和几个孩子住在一栋楼里,跟在他们身后。
廖士尧安顿好廖兆寅和廖兆慎,便跟阿蕙一起去看老三廖兆禹。
孩子仍在睡觉。
廖士尧没有打扰他,走了出去。
阿蕙送他下楼。
他问阿蕙:“今日出门,没遇到什么事吧?”
阿蕙仍是通缉犯的身份,只是她不是浙江的通缉犯而已。
“没有。”阿蕙老实道。
“明日若是天气不热,就出去走走,不用呆在家里。我今日已经和杭州府的警备厅打过招呼,茂城的通缉令在杭州府不用做效。”廖士尧风轻云淡道。
阿蕙大感意外,问:“不麻烦吧?”
其实她可以不用出门,天天在府里躲着也没事。
她不想再给廖士尧添累赘,毕竟人情难还。
“不麻烦!”廖士尧道,走了几步,他又道,“再过几天,我手头的事忙完了,就专门请个人照顾小禹,先累你几天。那孩子比较胆小,我不放心把他交给旁人。”
阿蕙连声道:“真的不碍事,我照顾他就行,我难道不比女佣可靠?”
廖士尧笑。
阿蕙这是想做点什么,回报他的相救之恩。
廖士尧就不再客气。
随后的几天,廖士尧仍是早出晚归,后来甚至几天都不回来。
他去了驻地视察。
阿蕙就整日和廖兆寅兄弟一起。
廖兆禹才五岁,怯生生的。不过,他对阿蕙挺有好感的。刚来的时候,他很认生,女佣端饭和药给他,他都不肯吃,非要阿蕙亲自喂他。
一开始很脆弱,后来渐渐好了些。
阿蕙每日带着他,日头下山后就在院子里玩。他要阿蕙抱,阿蕙不肯,让他自己跑。这样,对孩子的身子是种锻炼。
每每都能弄得他出一身汗。
廖兆寅就跟阿蕙说:“以前家里的佣人,总是抱着小禹,所以他身体更加不好……”
廖兆寅也知道孩子应该多跑跑,只是事不关己,他懒得去纠正家里的佣人罢了。如今阿蕙的做法和他的认知相似,他才说出来。
阿蕙笑了笑。
每天都能小小锻炼,能出一身汗,廖兆禹吃饭明显比刚刚来的那几天好了些,虽然还是吃得少。
因为带着廖兆禹锻炼,阿蕙自己也是时常小跑,引得他来追。
孩子渐渐有了些笑声,阿蕙问他什么,他也能回答几句。
从前不管谁问他什么,他都沉默不语。
阿蕙见不到廖士尧,茂城的事急不来,她是不敢催廖士尧,索性不去想,安心带着孩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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