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茶嘴叼着包子,迈着小短腿儿,不知疲倦地在一条又一条小巷子里绕来绕去。
早餐铺子的人像是倔强劲来了,也不知疲倦地继续追着。
狗急跳墙,回光返照。
吕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体力如此充沛过,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这要是跑个马拉松,绝对是冠军了。
但毕竟是初来乍到,要说对城镇的熟悉程度,她还是比不过在这城里土生土长干了十几年的早餐铺子。
不知道拐过了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巷口,吕茶刚想换个方向继续跑,正前方的拐角处,突然又蹦出了几个早餐铺子的人来。
好家伙,仗着地形优势,居然想包抄她。
在那奔跑途中狼吞虎咽地吃下的几个包子的能量加持下,吕茶把心一横,直冲上去,冲着面前的两个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两个包子铺的店小二明显被吓到了,这偷包子的小乞丐还挺猛。
吕茶见有空子可钻,身形一缩,便如一条滑溜溜的鱼从两人的身侧挤了过去。
接着,她便听到几声人肉相撞的声音,“哎哟,哎哟,疼死我了——”,脚步声一下子被甩远了不少。
“这该死的狡猾贼,哎呦……”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前面就是大道了,向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居然被空置了出来。
闯红灯啊,这是……算了,反正也没人罚款。
没有思考时间,吕茶直冲了上去。
见突然遇到不明障碍,车夫急忙叫停:“吁——停车!”
整齐的车队停了下来,青骢马不安分地打着响鼻。
有侍从打扮的人急匆匆地向最大的那一辆马车走去。
只见他定在那一辆马车前,恭敬的朝着车内拱手禀告:
“公子,有人跌倒了。”
车内毫无动静。
拱着手的侍从顿了顿,接着说道,“是个小乞丐。”
车内仍无动静,让人怀疑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坐着人。
莫约过了半分钟,先前街旁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现在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小乞丐,只怕是性命不保啰。”
“瀛洲岛不是一向以心善闻名吗,难道要杀一儆百?”
这时,倒是大马车后面的一辆马车动了动,一双削葱根般的手从内探出,分开月牙白的车帘。
车帘被拉起,露出一张美人脸庞。
肤若凝脂,口如含丹。
难得的是一股高冷孤绝之气,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目光却分外柔和,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
吕茶倒在大马路牙子的中央,猛的瞧见这样一个美人,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正想着,那美人却下车来,走到了吕茶跟前。
原本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突然又变得安静了下来,众人眼眨也不眨,又仿佛多看了一眼都是对仙人的亵渎,顿时都有些气凝。
她穿着素净的衣裳,藕色乳云纱斜襟衣衫,鹅黄缕白银轻罗长裙,用浅色丝线绣了缠枝宝相花。身材高挑纤细,一头青丝挽至身后,头上佩戴精美的玉钗及配饰,气质典雅端庄,宛如仙子下凡。
仙子般的美人缓缓走来,朝着吕茶伸出了她的柔荑:“起来吧,地上凉。”
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吕茶呆呆的把手伸了出来,突然又瞧见自己手上的脏兮兮的黑印子,赶忙把手往并不干净的衣裳上擦了擦。
她傻愣愣地站起来,感动得差点要飙泪。
这姑娘怕是个神仙吧,人美心善。
惊呆了的的吃瓜群众们跟吕茶基本上也是同一个感受。
穷酸秀才只觉鼻子有些发酸,他红着眼眶,闷闷地道:“瀛洲岛果然都是好人……”
立在他身旁的黑衣侠客闻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当然,还用得着你说。”
穷酸秀才忙着擦眼泪,没接话。
神仙姐姐好像要带自己坐她的马车,我的天,倒霉了这么久,总算有大佬相助了……
吕茶边想边回头看那几个之前追着不放的店小二,见有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围过去,像是在递银子,顿时觉得老脸一红,忙扭过头,不敢再看。
行至最大的那辆马车前,却突然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给拦住,看样子打扮是个侍卫。
只见他红扑扑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抱拳垂首冲着美人仙子说道:“城……城主大人,公子说若有不便,不妨让这小子去他车上。”
女子看了看眼睛里还有泪光的脏兮兮的吕茶,冲她笑了笑,又对着糙汉子点点头,应允道:“那便叨扰了。”
“不叨扰,应该的。”
看着女神远去的背影,吕茶有点懵,猛的感觉背上被糙汉子侍卫推了一把:“走吧,小子,还愣着干嘛?遇到咱们家公子,算你交好运了。”
被强行改变了性别的吕茶:……
那位糙汉子兄台,请问您是不是对好运这两个字儿有什么误解?
吕茶偷眼看了看那位自从上了车就一直闭着眼的冷冰冰仁兄,好像根本就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偷偷腹诽。
不过之前倒地时她便听到了旁人的议论。
嘿嘿,瀛洲岛……
她禁不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瀛洲岛,这不是我安排给美男的岛吗,那可是大大的正派……
镂空的香薰球旋起绺绺浅色的细烟,马车很平稳,淡淡的檀香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吕茶的鼻息之间。
没有系统的打扰,没有性命的烦忧,还遇上了正道人士,吕茶甚至忘记了她这当乞丐的大半个月来,为了生计而劳碌奔波的无奈。
人总是这样,无可奈何久了,一旦习以为常,所有的事情也都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车厢里舒适又暖和,倚着个软绵绵的垫枕,吕茶安心的睡了过去。
聂清晟睁眼时,看到那个被捡上车的小乞丐睡的正香,隐约能听见他细细的呼噜声。
他一张小脸脏兮兮的,模样辨不太清,但看得出五官端正。
睫毛很长,熟睡中会时不时颤动两下,显得很可爱。
瀛洲岛其实也没有善心大发到遇到个穷苦人便要捡上车的地步,这世上穷苦人千千万万,是帮不尽的。
难得是孤格,难得没有直接投奔无涯派,难得还能这么没有城府,也不知是好是坏。
聂清晟收回目光,垂下眼睫,再次入定吐息。
吕茶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肚子饿得发疼。
遮住车窗口的帘子已经被拉了起来,温暖的夕阳照着,将触目所及的一切渲染得分外美好。
吕茶不自觉的偏过头去,她突然很想瞧瞧那位之前还闭着眼的冷冰冰的仁兄。
光线很好,温柔不刺眼,照着聂清晟完美的脸部轮廓。
金光里,男人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没有了冷冰冰的让人感到不适的高冷仙气,多了几分烟火味儿。
这样的美色真是温柔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男人始终闭着眼,吕茶看得有些发愣。
令人心情莫名温柔的斜阳里,她忘记了自己还浑身污垢,安安静静的搂着车上软软的垫枕,突然想到了曾经记下的一段古人对于美人的形容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冰肌玉骨,丰神俊朗,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吕茶算是体会到了,她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夕阳下美好温柔到令人炫目的聂清晟。
观赏了一会儿,丫的,这人简直是艺术品,造物主忒不公平。
吕茶想起了自己的飞机场,愤愤不平。
静静地观赏了一阵,她又把头转向窗外。
车队应该已经远离了城镇,郊外的夕阳很美,温暖的金色慢慢变成大火燃烧般的红色。
吕茶第一次生出这个世界也很美好的念头。
聂清晟睁开眼,看了看那个撑着头,正专心致志欣赏落日的小乞丐,想起他一刻钟前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整整半盏茶的功夫,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笑了。
时刻冷绷的脸在这一瞬间绽放无限的温柔,然而温柔转瞬即逝。
速度消失之快,仿佛他从未笑过一般。
“叫什么名字。”
“诶?!我吗?”吕茶转过头,看着聂清晟那冷若冰霜的脸,结结巴巴地回答:“吕……吕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