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顶的另一端,有一个花园,里面有花坛和盆栽的树木。从枝条上垂下数百个风铃,刚才他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在这个花园,这大风的夜晚,两个不想被人偷听的人的说话声很容易就被淹没了。江琳琳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她假装欣赏一个花朵。“一天我在林子里打猎,藏在那儿,等着猎物经过。”江琳琳轻声说道。
“你和高志鹏?”陆忆风也轻声问道。
“不,那天和高静。突然所有的鸟都不叫了,只有一只鸟除外,它发出了警告的鸣叫。这时一个女孩出现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夜莺谷和救世军的故事,但我肯定是那是他们。那个女孩跟一个男孩在一起。他们的衣服很破,大概因为没睡觉吧,眼圈乌青。他们拼命跑着,像在逃命。”她说。
陆忆风沉默了一会儿,回想着这两个人在林子里狂奔逃命的情形。“我猜他们不是夹缝地带的人”。
江琳琳继续说:”猛然间看到他们,我们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接着我们想是否应该帮他们逃脱,如果动作快,兴许可以把他们藏起来。”
“没错,高静和我当时都惊呆了,可我们知道猎物陷入绝境时的样子,一看见这两个人,我们就知道他们有麻烦,而不是敌人。可那时我们只是看着,没动。”
“直升机从天而降,”江琳琳继续说,“我是说,刚刚天上什么也没有,瞬间飞机就出现了。飞机悄然无声,可他们已经看见了。上面撒下一张网罩住女孩,然后把她拉了上去,拉得很快,就像电梯一样。”
“他们又冲男孩扔下一支带绳索的长矛,他也被拽了上去。但我猜他已经死了。我们听到那女孩的一声喊叫,叫的是男孩的名字,我想。然后直升机就消失了,消失在空中。鸟又开始鸣叫,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他们看见你们了吗?”陆忆风问。
“不知道,我们藏在岩石下面。”江琳琳回答。
其实江琳琳知道。在鸟叫戛然而止,直升机出现之前的一瞬间,那个女孩已看见了她们,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露出求救的眼神,可是不管高静还是她都没做出反应。
“你在发抖。”陆忆风说。
这风和这故事已经带走了江琳琳身上所有的热量,令她不寒而栗。那女孩可怕的嘶喊,是她最后的喊声吗?
陆忆风脱掉大衣,准备披在她的肩上。江琳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稍作犹豫,随后决定接受他的一番好意,让他给她披上夹克。自然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你觉得他们要去哪?”陆忆风问,把她领口弹开的扣子系上。
“这我不知道。”江琳琳摇摇头。
夹缝地带的的消息虽然不闭塞,游戏公告会通知到每一名玩家。但四周的地理位置都是野地,边境紧临着野狼望,夹在中间而因此得名。
“或者说为什么会出现在野狼望?”陆忆风继续说。
他们可能是一直被通缉追杀的玩家,被抓到的后果往往就是永久封号。
可为什么要和凯匹诺对抗呢?他们这个做法就和破坏游戏秩序一样。他们是已经进入北境市的玩家,在这里无所不有,没有对抗的理由。
“我得离开这儿。”江琳琳突然说道。她紧张地看着四周,声音很大,超出风铃的声音。她笑着说道:“要是你允许,我会回家的,不过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食物是一流的。”
“我允许,如果可以的话,”陆忆风说。“有点冷了,我们最好进去吧。”圆顶房内温暖而明亮。他用平时说话的口吻问道:“高志鹏以前和我提过跟你的事情,不过你知道,他喜欢抬我的杠,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怎么认识,”江琳琳说,“刚开始我总听人谈起他常常单刷野狼望。在学院还时以为他是你的堂兄什么的。你们很投缘啊。”她说。
“嗯,我那会跟在野狼望跟他撞过一次脸。”陆忆风说,”但那会也不熟。“
”我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碰到的他,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你确定要听吗?”江琳琳问。陆忆风点了点头。
于是江琳琳开始说道:“那时我去霍伯黑市,想拿一些破旧的衣服换点吃的,可我的东西无人问津。”
“我身上穿着薄薄的猎装,雨水已把它完全打湿,我感到彻骨的寒冷。三天来,我只喝了一些水,吃一点在林子外围采到的野果,那会我也不敢贸然进林子里。我那会觉得没人会玩的比我还差劲了。”
“黑市闭市的时候,我冻得浑身发抖,衣服包裹也掉在泥地里。我不敢去捡,怕一头栽到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再说,反正那些衣服也没人要。”
“我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你知道,其他玩家剩下的食物也能够恢复体力,而且也不脏。可真不走运,垃圾桶刚倒光。”
“我没有地方回,也没有地方去,不知道要干吗,我也许能从林子边捡些湿柴火用。但除了下线,我已全然无望!”
江琳琳停下来,没有继续说,和同样一言不发的陆忆风站在玻璃窗边,看着凯匹诺远处的地平线。
“我在商店后边的泥地里踽踽独行,但我实际上是在他们的后院走。我记得当时的花园还没种上春季植物,有一两只羊被圈在圈里,一只湿淋淋的狗弓着背被绑在柱子上。”
“经过面包房时,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使我一阵晕眩。”
“烤炉就在后院,金色的火苗散发出浓浓的暖意,涌出敞开的厨房门外,一股暖流和面包的香味掠过,我像是受到催眠,迷糊晕眩;可阴冷的湿雨像冰凉的手指,打在我的脸上,迫使我恢复了意识。”
“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冲我尖叫起来,我抬起头,看到面包师的老婆在冲我喊,叫我赶快走开,不然就叫治安警来,她还说看到在她家的后院垃圾桶里乱扒真让她恶心。”
“这时我看到了高志鹏,他那会正好从店里走了出来,他注意到了我。他在学院见过我,和我们同级,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会我只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坐到另一侧的一棵老苹果树下,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
“实在承受不了了,我太疲倦、太虚弱、太难受了。让治安警把我送到收容所吧。我想,死在这雨里也比带着“耻辱”下线好。”
“这时我却突然听到有人从泥地里朝我走来,我想这一定是老板娘,她要拿棍子把我赶走。可来的人不是她,是高志鹏,他的臂弯里还抱着两大块面包。”
“他把一块面包撕了一大块下来,放到了我的怀里,然后又把剩下的半个全部给了我,面包店前门脸的铃铛响起来,又有玩家走进了面包店。”
“他也没朝我这边看一眼,可我却在死死地盯着他,他拿着另一个面包就这么离开了。”
“故事就是这样。”江琳琳说完有点失落,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陆忆风的反应,“我是不是比你还难?”
陆忆风抬起眉毛,好像他头回听说。“是啊,他对印象你很好,假如你和高静同时掉进了水里,我觉得他会更愿意先救你。”
她可能经常是他和高志鹏的谈论话题,在餐桌旁,在黑市里,在野狼望。而且他们谈论起江琳琳的时候,一般也是高静不在的时候。
”那你呢?“江琳琳突然反问道,”假如我和高志鹏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先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