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浓重的雾气笼罩在栖凤崖四周,雾气内是一片火光通天,杀气骇人的场景,此刻栖凤崖上的人都没有妄动。
我站在崖壁顶端喘息,目光密切注视着许怜寒的一举一动,我身体体能得到暂时恢复,真力轻缓流转。
李三娘在上官雪儿的扶持下,虚弱地站在原地,山风刮得她浸透鲜血的纱衣摆动,她的人也摇摇晃晃像一根风中的稻草,扎不稳根。
人在摇晃,但她的手却很稳,不论风如何呼啸而来,不论身体如何摆动,她握住飞刀的手都稳如泰山,手中的三寸飞刀更是纹丝不动!
脆弱的人,坚韧的刀!
脆弱的人身旁,有一位年轻的人。然而年轻的人,却毫无战意。
上官雪儿如凝脂般的脸上满是凄凉神情,她的双眸清澈,丝毫看不见杀气,在生死决斗间本应无比强盛的杀气!
天下名门上官世家,江湖谁人不知上官第九千金的来头?即使上官雪儿自小就爱游历江湖,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人物,闯过诸多龙潭虎穴,谁人又敢与天下名门上官世家作对?
江湖中人总是会对上官雪儿有所优待,不论是畏惧上官家的权势,还是为了巴结名门之流,亦或单纯不想惹上麻烦,上官雪儿在江湖游历期间,还未碰上过生死决斗的场景。
如今若不是她知道了许怜寒的秘密,许怜寒也绝不会对上官雪儿动杀心。也许即使上官雪儿已经知道了许怜寒的秘密,许怜寒也未必会真的杀了她。也许我与李三娘死后,许怜寒会偏偏留下上官雪儿的性命,因为许怜寒谋划的大计仍旧需要上官世家的协助。
我在心里忍不住暗暗感慨,有时候人有一个好的出生,实在太幸运。
所以我没有让上官雪儿参与这场战斗,也没有唤醒她的战意,或许她能活下去,我就不忍心将她拖入死亡的边缘。
我从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身犯险境,即使是酒肉朋友也一样。
何况上官雪儿,是为我流过泪的朋友!
她是远山上一片纯净活泼的雪花,不该染上鲜血的颜色,因为她是雪,不是血。
然而,李三娘此时却忽然摇晃着凑到上官雪儿的耳边,轻语了一番,我当即感受到一股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内心分外难受。
随着远处,李三娘在上官雪儿耳边嘴唇翻动,那股难受的感觉在我心里越发压抑,我的心情随之越发沉重。
现在这个时刻,李三娘还会对上官雪儿说些什么?还有什么话一定要在现在说出来?
我听不见李三娘说话的声音,但我却知道她对上官雪儿说了什么,一定是我最不希望上官雪儿现在知道的事情。
否则,我的内心不会这么难受、压抑。
李三娘的嘴唇停止翻动,她摇摇晃晃得扶住身旁的青石碑,如一根枯树在风中摇曳。
上官雪儿的脸色发生变化,原本透白的脸蛋此刻竟阴沉无比,我从未见过上官雪儿这么阴沉的神态,她的双眼不再如湖水般清澈,而是映着熊熊的火焰!
许怜寒手上的烈火,上官雪儿双瞳中的火焰,两团炽烈在以这一刻发生交集。
两个冰冷的名字,两名如雪般白净的女子,此刻却被炽烈火焰笼罩。她们本是寒风冷雨,本是冰山上的孤傲芙蓉,本是天山上的纯洁雪花。
此刻却都化为了熊熊火焰,炽热灼人的滔天烈火!
女人天性话多,但此刻,她们没有话说,只有沉默。
漫天的雨水忽然变得冰冷,冷透骨髓,仿佛密集的雨帘在一瞬间变成了鹅毛大雪,零落飘舞,山崖积水已成了寸许厚度白雪皑皑……
——栖凤崖,已成了冰雪的世界!
上官雪儿的身影就像一只灵敏迅捷的雪狐,踏雪飞奔,冲向飞鸾右使许怜寒。她此刻如同真力与体能全然充沛,轻灵而迅捷,罗衣飞舞带起点点白雪。
半空的雪徐徐落下,鹅毛似的雪花飘落在许怜寒的发梢,香肩,与臂弯。她的臂弯觉得最冷,因为肌肤与雪接触,雪的冰凉就传递进了人的身体。
然而许怜寒体会到的冷并非雪花的冷,而是杀意凝结的冰寒,杀意越浓,寒冷更重!
上官雪儿的手已抓在许怜寒的臂弯,比雪还白的手,比雪还白的臂弯,此时竟连在一起,上官雪儿眨眼间竟然亦跨过十米距离,许怜寒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不禁动容。
我于崖壁顶端惊讶,上官雪儿的身影一晃,下一刻已在许怜寒面前,我聚精会神地凝视,却没有看清上官雪儿是如何瞬间飞跃十米之距。这样的速度,已突破人类体能的极限,多少江湖俊杰求而不得的境界,上官家的九千金却做到了!
上官雪儿,本不是遗侠界江湖翘楚,但她却在孤寂偏僻的栖凤崖上,超越了无数同辈中的新锐翘楚,突破人类体能极限。
在冰雪飘零中,冷艳轻灵的上官雪儿,或许她的灵魂本就属于神秘的遗侠界,属于纷繁的江湖,她的天赋在江湖磨砺下,终于得见天日。
冰凉,比冰雪更冰凉。上官雪儿的手抓在许怜寒的臂弯,冰凉之感逼得许怜寒咬了咬牙,许怜寒本可以甩开上官雪儿的手,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忍受着上官雪儿手心传来的阵阵刺骨冰寒。因为一道寒光穿破漫天雪花,紧贴上官雪儿的身侧划过,射到许怜寒荡动起伏的胸膛,眼见就要穿胸而过。
许怜寒另一只手携凤火挥击而出,冰雪世界里,凤火火势变得平静许多,热度也相应减小,挥手一击的威力不再如先前强大,但那道寒光却仍然被她拍落在地,陷进积雪之中。
许怜寒瞥了一眼躺在积雪中的三寸飞刀,嘴角露出冷笑,她手携凤火再次挥出,而这一次的目标则是上官雪儿!
飞刀趁着上官雪儿牵制住许怜寒的机会,本要夺了许怜寒的性命,却还是被许怜寒给挡下了。飞刀落地很快被雪花掩盖,寒光消散,下一个失去光彩的自然轮到上官雪儿。
李三娘的嘴角也露出了冷笑,这笑意却透着杀气,自信满满的杀气,就像她的飞刀已经刺中了目标,虽然那柄飞刀还躺在积雪之中。
武器本没有杀气,而人有杀气,人的杀气传导给了武器,便衍生出武器的寒光和杀机。绝世的兵器往往氤氲着绝世寒光,因为它的主人往往是绝世的武学奇才。
许怜寒与上官雪儿的脚边透着阵阵寒光,自积雪下透出,就像不安躁动的囚徒,暴躁地敲打着牢笼的铁栏,渴望着外界的样子。
寒光阵阵,是积雪下的飞刀映射,那被击落的飞刀还藏有李三娘的杀气,它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因为它还渴望着穿透敌人胸膛!
“好厉害的飞刀!”许怜寒惊骇之余忍不住感叹,随即将拍向上官雪儿的掌式变换,化作迅捷的探手,抓向脚边积雪里的飞刀。那是一柄危险的飞刀,如果没有及时了结它,在那么近的地方,许怜寒的处境将很不妙。
所以她很机智的优先应对李三娘的飞刀,她伸手的速度很快像一阵疾风呼啸,老江湖出手很少犹豫,所以动作总是干净利落。
许怜寒的玉手盖在飞刀之上,燃烧的凤火已将其笼罩,这柄飞刀她已志在必得,这柄飞刀已没有继续完成使命的机会。
忽然,一阵劲风扑面,劲风中仿佛携着一个人影,劲风扫过,凤火之下只剩下空洞的雪坑,哪里还有什么飞刀?
这阵风实在很快,快到许怜寒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一般,盯着眼前空空的雪地。
飞刀不在雪里,却在我的掌中!
我的指尖捏着飞刀,感受到刀身传来的森寒杀气,我明白这已不是一柄谁人都能驱使的兵器,它仿佛有了意志,只需要一点点外力的作用,它就能赴汤蹈火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所以,我的指尖传递真力,将这柄杀气逼人的飞刀顺势送了出去。
这柄飞刀如获重生,朝着许怜寒的左胸心室激射而去,刀锋破空,切碎了空中飘零的雪花,花瓣散落一地。
许怜寒本是弯腰拾物的动作现已来不及变换动作去挡下飞刀,见此状,她气得跺了跺脚,无奈上官雪儿的手将她臂弯抓的牢固,她的身形移动起来实在笨拙,绝对躲不开激射而至的刀锋。
许怜寒冷眼扫过上官雪儿,要躲开飞刀就得先摆脱这个难缠的少女,霎时她体内真气激荡,锦红狐裘激烈抖动招展。
上官雪儿的真力或许如她说的那样所剩无几,否则她与许怜寒近身这段时间本可以使出很有效的攻势,然而她没有,她的力气只够紧紧钳制住许怜寒的一只臂弯。
“天山幻忘子的功夫着实奇特,你学得也不错。”许怜寒冷冷的朝上官雪儿说道,眼中尽是轻蔑与高傲。
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冲击从许怜寒的体内扩散而出,霎时将所有东西都震射荡开,这股冲击不但力道强劲,而且还分外灼热,仿佛赤道沿岸的海风,闷湿而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