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丘陵草原带,昆朝广济湖群牧司所在边墙外附近。
莫粦驻马在一处高坡上,他向着坡下的空旷雪原望去,他的视线中,数万账塔依尔人的毡帐已然星罗棋布的扎在了那广阔的大地上。
而在那重重毡帐之后,一条随着漠南草原低矮丘陵起伏不断的长龙正横亘在大地之上。
边墙,这就是昆朝的边墙啊!莫粦凝视着前方的“长龙”,心中慨叹。
此时,他已隐约看到有密集的黑点从那“龙腹”中进出不停,他知道,那是昆朝屯于这段边墙内外的兵马在频繁的进出调动着。至于为什么?定是因为塔依尔人将铁炎人追击的情势告于了昆朝,故而昆朝在此处屯聚的兵马才会如此频繁的往来调动,以防范铁炎人突然的到来。
莫粦眉头紧锁,昨日,在确定了塔依尔人会向南逃往广济湖群牧司外的那段边墙后,在萧未平的指引下,他们八千五百精骑一路尾随追击,在清晨时分,他们和塔依尔人派出断后的突撒所率的五千骑于兀鲁黑河中游的一片沙地上相遇了,双方大肆厮杀了一番,腾格里护佑,他们拼尽全力,在付出了两千余骑的伤亡代价后,最终他们击溃了这股断后的兵马,突撒仅带着数骑趁乱逃走了。
但与这股塔依尔部断后兵马的厮杀也同样耽误了追击的时间,给敌人大部的南逃创造了喘息之机。
最终,在正午时分,他们追到了广济湖群牧司外的边墙附近,因为除断后兵马外,他们一路上未能再追赶上大股塔依尔部部众兵马,于是,为了以防昆朝边墙屯聚的重兵察觉到有数千兵马南来,在快要到达边墙附近时,布尔留哥、廓端、纳术、莫粦、萧未平等人将大队兵马留在了身后,而他们几人则只带着数十骑驰上了这处离边墙不远的高坡,以便亲自查探军情。
而当他们驰上这处高坡时,呈现在铁炎部众人面前的,就是这数万账已然在边墙外扎下营盘的塔依尔部部众。
“我们走吧,塔依尔人已然在边墙外扎下了营盘,我们不能再往前与他们厮杀了,否则,昆朝在此屯聚的大军将把我们向猎物般猎杀殆尽。”布尔留哥最后看了一眼高坡下那密布的毡帐群,缓缓说道。
随后,他调转马头,也不等坡上的众人回应,便率先纵马驰下了山坡,返身向着身后不远处隐匿的铁炎部大队兵马而去了。
“让这些狡诈懦弱的塔依尔人逃过了一劫!”廓端恨恨的嚷嚷了一句,随后也调转马头,返身下坡去了。
“我们走吧,莫粦。”纳术偏头看着身侧的弟弟道。
“大哥,你和萧薛禅先走,让我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会很快与你们汇合的。”他的视线始终不曾偏离那远处横亘的边墙,此时,他头也不偏的缓缓对纳术说道。
纳术看了身侧的莫粦一眼,他知道自己这年少的弟弟是心有不甘,经历了如此多的血战,损耗了如此多的士马,最终却未能将仇敌彻底歼灭,他自己也是同样的愤恨不甘,但现实是残酷的,在昆朝强大的武力威压下,尚且弱小穷苦的铁炎人还不是这庞然大物的对手,实力不济,便无可奈何,他们只能退去,除此之外,别无它选。
莫粦,还是太年轻了呢。或许这次战争的结果会使他明白,在这弱肉强食的人世间,只有实力强大,才能彻底打败敌人,才能长久的保护亲人不受到伤害啊。纳术再度转头,沉默的看了一眼那横亘在前、无法触及的边墙。
“我们先走吧,让他在这里独自待一会儿。”纳术朝着身侧的萧未平道。
“小莫粦,多想无益,徒增烦恼,别着急,我们会有机会彻底击灭他们的!”萧未平也看了看莫粦,缓缓道。
随即,纳术和萧未平便带着数骑先行下坡而去了。
此时的山坡上终于只剩下莫粦一人了,他看着近在眼前却无法攻打的塔依尔部部众,看着那横亘阻挡着一切游牧民的“长龙”。
“呼!”
少年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思绪飘飞了起来。
边墙,昆朝的边墙,莫粦过往曾无数次听萧未平、纳术和已然死去的父亲巴勒台讲起过这边墙的故事。
七十多年前,再造居伦?铁炎部族,奇骆温、赤纳思、额里丹三大居伦?铁炎部落的奠基者、铁炎人最伟大的可汗、莫粦的曾祖父雪都汗在重聚了铁炎部众后,由于他治理贤明、英武果敢,很快,重聚的居伦?铁炎部族强大了起来,远近的都鲁斤?铁炎部落也相继来投,他带领着部众聚而牧养,发展势力,先后击败了来犯的塔依尔人和逐尔勤人,在厄伦河河畔的草原上建立了自己的金顶大账。
自始祖查干居伦以后,纷乱了一百五十余年的铁炎人终于都再次朝着一顶金账跪拜了。此时,为了恢复和繁华中土的联系,为了草原上的牧民在灾年之时能够不再饿死,雪都汗真诚的向着中土派出了使者,他希望能够和中土的昆朝进行贸易,希望昆朝能够开放榷场来进行双方间的互市,他对派出的使者道:“代我向中土的帝王致以最崇敬的问候,我们希望能够与他们携起手来,互市贸易,使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商道永不断绝,愿马上之国和城居之国永结兄弟之好。”
使者到达了昆朝的帝京,他将雪都汗的好意上陈给了彼时在位的昆朝灵宗皇帝,但昏聩、自大而傲慢的昆灵宗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在他心中,这些塞外的蛮夷是如此的放肆和不知礼!
兄弟之好?在草原上茹毛饮血的蛮夷酋首也敢跟自己这掩有海内、威震四方的中土帝王称兄道弟?
他认为他尊贵的身份受到了侮辱,于是他愤怒了,他不顾众臣的劝阻,将雪都汗使团带来的草原特产全部焚烧了,接下来,他将使团的成员数十人尽数诛杀,只留下了一个年纪最小的随员回去传达他的“圣旨”,他对雪都汗的命令是:“亲自滚到我的脚边儿来,趴伏在我的面前,永远供我们顿诺人驱使,我会像对待宫中的一等奴仆般对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