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时分,铁炎部六千余精骑在布尔留哥的带领下,自兀鲁黑河中游出发,沿河向北开始撤兵,在经历了一天多的行军后,于第三日下午时分到达了合勒河上源。
在合勒河的丘陵草原带休整了一晚后,北归的兵马继续出发,沿合勒河东岸向北疾驰,在第五日的傍晚时分,即夏历1096年十二月初九日,莫粦他们终于赶到了捕鱼儿湖附近的靺能塔拉草原。
傍晚的捕鱼儿湖是如此的美丽祥和,在莫粦的眼中,远处的湖水已然封冻,巨大的冰面一如来时的阔涟湖一般,冰雪覆盖了一切,落日余晖下,昏黄的晚霞映衬着低缓而起伏错落的丘陵草原,此刻硝烟散尽,雪原上不再有血腥的暗红之色,它收起了狰狞,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莫粦他们带着兵马绕过了一个个缓坡,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如此的美景,当然还有那错落有致的散布在雪原上,远远便能看到炊烟的无数灰白色毡帐。
莫粦听到了身后骑兵们发出的欢呼声,那是看到自家部落毡帐的喜悦之情,草原人逐水草而居,有了毡帐便有了家,有了毡帐便有了部族聚拢,看到了自家部落的毡帐,便让他们感受到了家的召唤。
莫粦在这欢呼声中有了一丝体悟,原本沉浸在南追失败的沮丧心情稍稍得以平复,他抬头看了一眼晚霞,脸颊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至少,我们还活着,莫粦想到。
“我们走!你们都是铁炎部不畏厮杀的彪悍勇士,让我们回到营地去!不管明天如何,今天我们回来了,我们就要大肆吃喝欢宴,不负南追厮杀的艰辛之旅!”布尔留哥大声呼喝道。
他的声音被层层传递到整个骑兵队列。
“乌拉!”
“哈!”
骑兵们在马上打着呼哨,他们高举弯刀和弓箭欢呼着。
随后,六千余精骑便如旋风般跟着布尔留哥、纳术、莫粦等人冲向铁炎部营地而去。
纵马疾驰,莫粦看到两杆风狼鹘狐尾飘带大旗分立两侧,而所有的毡帐却均在这两杆大旗之后。
风狼鹘,万鹰之神,那是居伦铁炎部族的图腾,是铁炎人不畏厮杀,彪悍勇武的象征。
“驾!”莫粦振奋的呼喝一声,前方,大营之内,他将参与大议合兵之谋,他盼望着合议能够达成,盼望着与哈剌温山东面的城居大国共击仇敌!
当夜,在莫粦等人大肆欢宴之时,布尔留哥却没能一直与众人欢宴其间,而是在稍稍喝了几杯马奶酒后,便离开了众人欢宴的雪地和篝火,他起身去往了父亲施逻欢的毡帐。
当他在傍晚时分带着兵马赶到营地之时,他本想立刻见到父亲,但守在父亲毡帐外的侍卫告诉他,大博烈坚伤势才稍有好转,此刻,正在熟睡之中呢。
他改变了主意,他想等到父亲醒来时,再去与父亲相见。
当他坐在篝火旁与众人喝了几杯马奶酒后,父亲毡帐外的侍卫前来告诉他,大博烈坚醒了。
于是,他起身来,告辞了纳术、莫粦等人,前往施逻欢的大帐而去。
布尔留哥挑开了施逻欢大帐的门帘走了进去,他看到了上首软塌上侧卧的施逻欢,此刻,在烛火和炭火的映衬下,施逻欢的脸色看起来隐约有了一丝血色,他的眼窝周围的黑色不再浓重,看上去精神有了好转,不再像刚刚受伤时那般的虚弱了。
“父亲,我回来了,但我没能追上和彻底歼灭南逃的塔依尔人。”布尔留哥走到了软塌前,缓缓单膝跪了下来,他低头抚胸行礼,声音低沉的说道。
“我的儿子,不能怪你,我们自己人的争吵耽误了追击的时机,而塔依尔人的狡诈也是出了名的,现在,你活着回来就好啊”施逻欢慈爱的看着布尔留哥道。
这是他最疼爱的长子,无论相貌、骑射武艺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当然,他的眼睛,尤其是他的眼睛也像极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也是布尔留哥的母亲,西方忽伦部的贵女——昕西雅。
只是,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过柔软了些,不够狠辣果决,不像自己这般善用利益权谋之道,每每自己想要教他草原残酷的生存之道时,他总是表面上恭敬的听从,实际遵从去做的却不多,布尔留哥仍然恪守着自己这个父亲表面恪守、暗中却无限践踏的传统草原美德和规矩。
还有时间,慢慢教他吧。施逻欢心中想到。
接下来,布尔留哥便将纳术告知于他的,兆骞提议海平国与铁炎部合兵,明年共击塔依尔人之事详细的告诉了施逻欢。
施逻欢静静的听完了儿子的讲述,他的右手不断的轻轻敲打着膝盖,他的心中在考量着合兵之事的可能性和各种利益条件。
布尔留哥默然的站在父亲的榻旁,他在等待着父亲的决断。
“明日,召集诸部卓颜、那颜,把那个速慎人也带来,我们要亲自试探他一番。”施逻欢看着儿子缓缓说道。
他要亲自见见那个速慎人,合兵之事关系重大,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会涉及数万账铁炎部落的身死存亡,他不能不慎重的决断。
“是,父亲。”布尔留哥抚胸一礼,而后,他看到父亲有了倦意,便轻轻的退出了大帐。
速慎人?海平国?合兵?这些城居之人的心思还真是变幻不定呢,三十余年前,沃金巴尔可汗尚且在位,自己也还年轻,这些速慎人眼看着铁炎人和塔依尔人混战不休,他们丝毫没有对铁炎人的怜悯,为保自家的疆土不受战火,他们无情的关闭了牙关关门和关门外的贸易榷场,就那么在关墙上看着草原部族间相互厮杀,今天,他们自家的疆土和百姓遭了秧,塔依尔人的轻骑居然能绕过牙关去进攻他们,他们这才想起与自己这些他们眼中的蛮夷结盟?世事真是无常呢,自诩为礼仪之邦的城居之人居然也会低下高傲的头颅来与草原游牧人结盟?
好,明日,我便要看看这兆骞究竟是何许人,何以有如此大的胆量和口气来找自己结盟!
施逻欢双目微眯,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右手猛然握拳,停下了敲击膝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