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这书生的名字叫“藏锋”?真是古怪的名字!
莫粦看着在自己马前踉跄站起,略显狼狈的少年,微微咧嘴。
他看着兆骞迅速赶到了自己的马前,又利落的翻身下马,两步便跨到了那书生跟前。
“藏锋!你没事吧?你,你怎会在这里?”
莫粦看到,兆骞快速将那书生身上还挂着的绳索解下,双手抚着书生的肩膀,一边上下仔细查看一边道。
韩元徽低头沉默了片刻,继而,他郑重的向兆骞拱手一礼,低沉着声音道:“说来话长,容后再说,即是博约兄,现在可否帮吾一个忙!”
“藏锋但说无妨!”兆骞看着韩元徽颇为整肃的样子,便亦是认真回礼道。
“我这十数个护卫都是忠勇之士,博约兄即带兵卒而来,望能助我将他们好生安葬了,不使他们的尸骨暴于荒山,为野兽所食!”
韩元徽看到兆骞身后有本国步卒陆续而来,他环顾着向山道四周身穿黑色劲装、厮杀惨死的十几具尸体双膝跪地,郑重的叩首,继而开口道。
“这是自然!韩氏忠勇之士岂能露骨于野?来人!助韩公子将他护卫的尸身好生安葬!”
“喏!”
莫粦看到,当下,便有十数个速慎步卒应命而出,帮着韩元徽开始在山道一侧就近挖坑掩埋尸首。
他带着铁炎部的一众骑兵翻身下马,此时,他在战马一侧牵马而立,看着居然连兆骞都亲自上前帮忙安葬尸身的情景。
这“藏锋”究竟是什么人?兆大哥对此人很是尊重和在乎啊。他转头看向那书生。
莫粦看到,那书生默默走向了一颗已然沾满泥污、血迹滚落在地面上的人头,只见那名叫“藏锋”的书生在那人头前默默蹲了下来,他用手一点一点地将那颗头颅上的泥污、血痕擦干净,而后,他自旁边躺倒被杀的贼寇手中抽出了一把腰刀,继而在自己白色斗篷下摆处狠狠地划出了一刀,将斗篷的一角白布扯了下来。
扯下白布后,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颗人头,将那人头仔细的用白布裹好,紧紧地抱于怀中。
当他缓缓站起时,莫粦看到他嘴里正念念有词,隐约听到似是在说“韩靖”、“回家”之类的字眼,或许,那颗头颅的主人就叫“韩靖”?是他的亲近之人?
这个叫“藏锋”的家伙倒是颇重情义啊,莫粦凝视着他想到。
在韩元徽、兆骞等人掩埋了那些护卫的尸首后,莫粦带着胡律金、敕烈孤、勿良合台等人走上前去,他看到,书生“藏锋”在山道一侧十数个插上了木牌的坟堆前缓缓跪了下来,只见他先后三次叩首,大声道:“汝等护我性命,皆韩氏忠勇之士,骁悍之兵!生为人杰!死为鬼雄!我韩元徽在此立誓,绝不敢忘诸位拼死救护之义,有生之年,每逢今日,当年年至此山中祭拜我韩氏壮士!”
“忠心护主的勇士不分族属,都值得敬佩!”莫粦表情严肃,他在韩元徽身后以手抚胸,凝视着那十数个坟堆致礼。
而莫粦的身后,敕烈孤、胡律金、勿良合台还有一众铁炎骑兵亦是纷纷向着坟堆抚胸致礼。
在这安葬死者的仪式结束后,韩元徽站了起来,走到了兆骞身侧,他看着也已走到兆骞身旁的莫粦等人,开口问道:“博约兄,不知这几位是?”
“哦,我来介绍,藏锋,我为出铁炎部副使,而铁炎部使团已随我和裴公入我国境,将要前往我王都海京,这几位便是铁炎部使团的几位正式使节了,这位是莫粦那颜、这位是胡律金那颜、这位是勿良合台那颜,还有这位,是莫粦那颜的贴身护卫敕烈孤勇士。”
兆骞一一为韩元徽作了介绍。
韩元徽看着眼前几个衣着、发式迥异于自己的少年,他的目光在四人中转了一圈儿,最终定格在了莫粦的脸上。
他郑重的向莫粦道:“请恕在下无法行拱手之礼,阁下先有路见不平,拔刀引开贼寇之义,后有两箭射杀贼寇,救我性命之恩,阁下之恩,徽,断不敢忘,来日必会相报!”
莫粦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双手中仍紧紧抱着那颗被白布包裹着的人头的少年,他抚胸回礼,继而抬头咧嘴一笑:“我的箭只救幼弱之人和重义之人,其他的,都是用来杀人的!你这家伙是个重义之人,没有辜负了我的箭!”
“喂!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莫粦问道。
“在下韩元徽!字藏锋!”对面的少年认真道。
字?哦,对了,听萧老头儿说过,中土的夏人读书人都有字,萧老头儿的字不是就叫什么“伯渊”嘛,莫粦恍然的点了点头。
“莫粦啊,这位韩公子乃是——”
兆骞方要插言给莫粦介绍韩元徽的身份,却被韩元徽给打断了。
“家父在海京为官,与兆翰公乃好友,我与博约兄自小相识,亦是好友,因之博约兄才认得我,助我安葬护卫。”韩元徽看了兆骞一眼,抢先道。
这书生的介绍很模糊啊,算了,人家不想说,我又何必强求呢?莫粦微一挑眉。
兆骞看了看韩元徽,他不知道为何韩元徽不想自报身份,或许是另有隐情,不想自己的尊贵身份为外人所知?既然藏锋不想说,那便算了。
“是啊,韩公子是我之好友也!”兆骞打了个哈哈道。
“对了,藏锋啊,你不在海京城中,又怎会在这里?”兆骞问道。
“说来话长,想我海平国疆域广阔,独占海东之地,但国土之山川地形、河流、关隘诸般舆图、书册记载却多有错漏不足之处,因之,自去岁秋日起,我便出海京,意在游历各地,对照舆图、史载,重新逐一考察我国之军事地理,以为战备之用。但你也知,我国今春的忽汗湖大祭将至,不得已,我便只能暂缓已在西北路的考察,东返海京城了。谁知,东返途中,便在这帽儿山遇到了西北残寇檀食奎!”
“檀食奎?聚众上千,肆虐西北的巨寇檀食奎?”兆骞吃惊道。
“正是!”韩元徽点头道。
“兆大哥,被我擒获的那家伙,好像就叫这个名字!”莫粦在旁边插言道。
兆骞双目中精光一闪,怪不得初见被莫粦擒住的贼寇时,自己会有熟悉之感!他立即吩咐身后的海平国步卒道:“快!去把那抓到的贼寇带到我跟前来!”
片刻之后,被捆的结实的贼寇被按在了莫粦等人眼前。
“就是此人,自称乃檀食奎!”
莫粦和韩元徽异口同声道。
“他娘的!如何?就是你爷爷我!”檀食奎见逃出无望,便大声吼道。
“好!哈哈!好啊,很好!莫粦啊,你为我海平国擒获一万恶巨寇矣!”
兆骞看着檀食奎的样貌,与自己记忆中海捕文书上檀食奎画像样貌特征相吻合,又见他已亲口承认,遂哈哈大笑,亢奋道。
“喂!你的护卫被他杀了,刀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不想杀了他报仇吗?”莫粦抽出了刀鞘中的弯刀,递给韩元徽道。
韩元徽死死盯着此时跪倒在地,毫无反击之力的檀食奎,他低头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沉声道:“不可!国有其法,贼寇当交有司勘定其罪,再受国法,我辈不可私刑诛杀之!”
嘁!城居之人真是麻烦,规矩真多!莫粦微微挑眉,但却反手将刀收入了鞘中。
“哦吼!莫粦,你看,你看,这地上还有好多纸片儿呢。”胡律金拉了拉莫粦,好奇道。
莫粦抬眼看去,还真是,四处散落着不少纸片儿。
“不好!光顾着与汝等叙谈,忘了吾之心血矣!”听胡律金开口说话,站着的韩元徽一拍额头,迅速转身往那些纸片儿散落之处走去。
莫粦就站在原地看着,看着这个叫韩元徽的书生先是将手中抱着的“头颅”小心的放在一辆马车上,而后他快速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拾起散落的书册、轻轻拂去上面的残雪,将之捧于手中。
“快!你等帮韩公子。”兆骞吩咐身后的海平国步卒道。
莫粦看着韩元徽不断的拾起书册,不断的将之重新装箱驮于马的两侧。
书装入箱子,然后把它吊在马的两侧,这难道就是萧老头儿口中的“吊书袋”儿。
韩元徽?韩吊书?
莫粦微一咧嘴,一个关于眼前书生的新的外号儿在他的心中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