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二十七章 对饮(下)(1 / 1)大漠鹰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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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我速慎人的美酒,却还是这先祖自冰天雪地、渔猎厮杀中传下来的糜子黄酒最为上佳,它有烈性、后劲足,饮之足以暖身、足以活血,至若其余中土传来的粮食佳酿、西域的葡萄美酒,虽也香醇,但在我看来,却总差了点独属于我族的韧性!”青年男子提起酒坛倒满了陶碗,笑道。

“这糜子酒我也在海平国边地尝过,酒是好酒,但阁下说它最为上佳,我却不太认同。”莫粦微微挑眉,看着青年男子道。

“哦?小兄弟心中,以为还有何种佳酿为第一?”青年男子也不因莫粦的反驳而气恼,他举起酒碗,放在鼻下,微微一闻,轻声道。

“听闻漠北有黑马奶酒,色清而味甜,亦能舒筋活血,是苍茫苦寒的漠北游牧人所必备,我想这种酒,比起糜子黄酒,亦不遑多让吧?”莫粦举碗示意了一下,笑道。

黑马奶酒?这少年身穿皮袍,未束发于顶,自双鬓束于脑后的披发间有辫发成环,显然非我族之民,却也不像自己曾见过的玄鬼武士的模样,联想到自叔父处得知的漠北铁炎部使团将至海京的消息,看来他恐怕是来自长岭西边儿的游牧人了,铁炎部的蛮族少年,夏语却说得如此之好?有意思。

想到此,青年男子嘴角微弯,轻笑道:“小兄弟刚才说曾在海平国边地尝过糜子酒,却又更为推崇马奶酒,想必是来自长岭西边儿的朋友?”

莫粦双目微聚,想及自己的打扮和喜好皆异于速慎之民,被这似是海平国武将的青年男子看出也不奇怪,但毕竟交浅言深,他还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阁下深夜披甲,外有护卫跟随、战马彪悍,是海平国军中贵人吧?”莫粦不答反问道。

“哈哈,确是军伍中人,但贵人二字就严重了。”看来这小子不想多谈,也罢,若是铁炎使团中人,他深夜游荡在海京城中,被自己遇上了,就算真有别的图谋,也无从施展,青年男子心道。

“来,喝酒,方才还说勿需互相试探,是我食言了,我自罚一杯。”青年男子端起碗来自顾的满饮了一碗。

“这酒馆名为无忧,是店家自取的么?却是好名字,好寓意呢。”莫粦看着青年男子问道。

“说起来这店名还是我帮梁凡那大老粗取的,无忧,无忧,人生在世,如何方能无忧?何时方能无忧?”青年男子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

“既然你不相信人能无忧,却为何又取名无忧?”莫粦笑着端起碗来,与男子轻轻碰了一下道。

“无忧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吧?我为此酒馆取名时,是想着梁凡父女有此酒馆以为生业,在这偌大的海京城中,也算是有了依托,愿他父女从此以后,生活无忧,不受冻饿之苦,只是如此想的罢了。”青年男子道。

“哦?现在算是实现了?”莫粦轻声道。

“实现了?嗯,是实现了,至少,我这位袍泽以断臂之身而立于海京,凭着自己的一手酿酒法子,能活下来了啊。”青年男子道。

“看阁下感叹无忧之难,想必是还有遗憾之事、未竟之业没有实现吧?”莫粦听得青年男子刚才感叹无忧之难,遂问道。

“遗憾之事?未竟之业?谁没有呢?小兄弟以为如何才能无忧?”青年男子感叹一声,转而反问道。

“无忧何其难,我看有忧才能无忧,若人生而无忧,就如行尸走肉,一生毫无波澜,世间便没了斑斓色彩,只有黑白苍凉,白则生,黑则死,那人就不可称之为人了,却是与牛羊牲畜无异,有忧则使人更为奋进、更为锐意进取,在不断的解忧之中,才能体会到无忧的可贵,也才能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莫粦仰头满饮了一碗,朗声道。

“好一个有忧方能无忧!说的好!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对为人处世之道却别有一番见识,不心存幻想,敢于直面残酷世间的现实,非凡俗之辈也!,就为这话,当浮一大白!”青年男子听到莫粦的回答,精神一震,他双目中精光一闪,大声道。

“来!”莫粦和青年男子举起酒碗各自满饮。

“痛快!想那自古以来之帝王,明君乎?暴君乎?昏君乎?莫不是祈求先祖庇佑、寄托神佛在侧,天天盼着天下太平、疆土百姓无忧无难,熟不知大错矣!天下不宁、疆土不安、百姓流离之时,忧患一来,才是检验国家公器的最佳之时,才是趁机剔除邦国弊制、诛灭朝中大贼、碾碎底层宵小的最佳之时,亦才是诸多寒门士子、豪杰英雄出人头地之时,只要有了正确的决断,扛过了动乱,那么,便会有诸多经历血火考验的大政被留存下来,便会有诸多实干大才走上高位,如此,国家如同被注入新鲜血液,排除诸多毒瘤,有何不好?可笑帝王念念,总不离万世太平,却不知无忧无患,不经波澜动荡、不经诸多血火考验,江山又怎能长久?”青年男子的目光徒然间变得锐利,大声道。

这家伙?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啊,世人皆盼太平盛世,无忧无难,他却独盼乱世么?莫粦微微张了张嘴,看着眼前情绪徒然高涨的青年男子,此刻,在莫粦的眼中,眼前的男子周身却是有着一股先破后立、不惧大难的豪情壮志。

“阁下语出惊人,我虽不能全然赞同,但却敬佩你的豪气!”莫粦认真的看着他道。

“今夜得遇小兄弟,实在高兴,就多说了几句疯话,小兄弟勿怪,来,我们喝酒!”青年男子说罢那一番颇为“大逆不道”的豪言后,似是觉察出对面坐着的终是一个蛮族少年,回过了神来,他恢复了平缓的表情,缓缓举起酒碗道。

“请!”莫粦双手端碗,郑重道,青年男子刚才的“疯话”还是令他颇受震撼,他下意识的觉得对面的男人绝非凡俗之辈。

接着,莫粦和青年男子又纵论了古今英雄豪杰、兵家之道,青年男子对其皆有独到见解,令莫粦有耳目一新之感。又因为师从萧未平,故而青年男子所提及的中土豪杰英雄、兵家之法,莫粦都有所耳闻,所以与他相谈甚欢。

不觉间,已隐隐有小巷中百姓人家的鸡鸣声传来,却是莫粦和青年男子已饮至初晨之时了。

他二人的酒量极好,都未曾醉倒,于是,莫粦和青年男子在店家梁凡的相送下步出了无忧酒馆,在门口互相告别。

“与小兄弟对饮,着实痛快,现下天色渐亮,我还有公务在身,却是无法再饮了,但我相信,你我二人有缘,很快便能再见!”青年男子拱手笑道。

“与阁下对饮也让我收获良多,我也该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莫粦道。

“好,有缘再见!”青年男子道。

“敕烈,我们走。”

说罢,莫粦带着敕烈孤趁着仍显昏暗的天色往北而去,而青年男子则带着那名叫“哥舒”的护卫跨马向南而去了。

这一场对饮,莫粦和青年男子,却是始终都不知对方的名字,就是在萍水相逢中,畅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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