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御虎骨朵子左直都虞侯,晁力,拜见都使!”那马脸黑大个儿确认了对面韩元昭的身份后,当即大声抱刀行礼。
海平国两百年来宪象中土典章制度,在国中即仿效中土南方、夏人正统宣朝的宫中宿卫之制,宣朝有御龙马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合称御龙四直,世代以其为君王近卫,而海平国以虎为尊,遂在设置四直之时,将之改名,称为御虎四直,而御虎骨朵子直分左、右二直,以都虞侯为本直长官,官居从五品下。
“晁黑子,这小子确是外邦使者,非黑莲妖贼,这往南,寰丘内射箭的妖贼被杀干净了?”韩元昭沿走道往南打望了一眼,问道。
“嘿,都使,这回我骨朵左直被命把守内墙垣,大祀一起,不知他娘的怎得了,墙垣上的袍泽们忽然就互相厮杀了起来,混乱厮杀了一阵,我老晁才看出了点儿门道,一些袍泽的脖子上系着绣有黑莲的白丝巾呐,有了辨识,知道贼子作乱,我等敢不效死命,只是妖贼人数不少,墙垣上厮杀一气,战死了不少弟兄,现在总算把墙垣上的妖贼杀干净了。”晁力恨声道。
“好,内墙垣即没了妖贼,你等随我折回斋门,重入寰丘,以救王驾!”韩元昭大声令道。
“愿随都使杀贼!”晁力及其身后剩余的数十禁军齐声大吼。
“小子,你他娘的真是胆气壮勇啊,是个好样的,可愿随我重入寰丘杀他一番?”韩元昭双目炯炯,看着莫粦道。
“我铁炎部的人还在里头,当然要杀回去救出他们,话不多说,走!”莫粦持弓在手,大步折返向斋门而去。现在有了韩元昭和晁力手中的数十战兵,兼且内墙垣上的敌方箭手亦皆毙命,不能再居高临下,给丘内之人造成威胁了,他们现在,是时候重新折返回寰丘内,与那些仍在围攻圆阵的骑兵近战搏命了。
韩元昭、晁力、莫粦三人率数十禁军,飞奔冲下内墙垣,自内斋门门洞重新冲入了寰丘之内,一路东奔,直逼圆阵。
奔跑间,莫粦看到,圆阵已然退到了东边的内墙垣墙根下,比之他离开之时,收缩的更小了,原本上百的禁军圆阵现在只剩下了约莫不到三十人,他们各个负伤,血染袍服,却仍旧厮杀不止,尽一切力量阻挡着冲击他们的敌人,莫粦甚至都看到了韩元徽,这书生亦手持长杆站到了圆阵外沿,他原本梳理齐整的发髻被打的散乱,脸上沾了尘土与血迹,样子虽是狼狈,却仍未放下手中的武器。
形势真是危急,再晚一步,胡律和勿良合台恐怕真要死在这寰丘内了!莫粦眼看圆阵如此,心中更急,他奔跑的步伐更快,箭矢已然自背后的箭筒中被他取了下来。
眼看靠近圆阵,围攻圆阵的数十骑也发现了冲来的莫粦等人,他们中的半数调转马头朝莫粦他们冲了过来。
“都他娘的散开,放箭!”韩元昭发出了一声怒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莫粦及一众禁军,由聚集而朝南北两面分散开来,步战的他们和骑兵正面冲锋,无疑是找死,他们必需绕到骑兵的侧翼,让对方的骑阵分散开来,不断散落,如此,他们才有击杀对方的可能。
“砰!”尘土飞扬,伴随着战马的嘶鸣。
莫粦在侧绕奔跑间,一箭射中了一名黑衣骑兵的战马,趁其战马吃痛减速之机,晁力大步前冲,举刀而起,环手大刀重重的侧劈而下,连人带马将一名骑兵砍成了两半,人的血、马的血大肆喷涌,混杂着尘土,溅在了晁力的脸上,使他原本黝黑的面容变得更加可怖。
“小子箭术不错!”晁力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大笑道。
“当然不错!”莫粦微一咧嘴,再度奔跑起来,大声回道。
“他娘的,傲气十足!”晁力提刀而起,嘀咕了一句。
数箭连发下,不断有骑兵的战马被莫粦射倒,他的箭矢要耗尽了。
奔跑间,在举弓挡过一名骑兵的马刀之时,莫粦趁机敏锐的一个侧翻,骑到了那名骑兵的马鞍之后,随即,他迅猛的自背后箭筒中抽出了最后一只箭镞,右手横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箭镞贯入了身前骑兵的脖颈,随即大力拔出,任由其鲜血喷涌。
莫粦将脖间鲜血横流、身体发软的骑兵推下了战马,而后他拔出了马刀,纵马疾驰,向着另一名黑衣骑兵冲杀而去。
“父亲,是二哥他们杀回来了!”圆阵外沿的韩元徽,向阵内兴奋的大喊了一声。
“隆隆!”
马蹄声震撼大地,莫粦回头向西望去,那是斋门处,正有数百骑兵鱼贯而入,他们正向着东面疾驰而来。
“他娘的,是外殿直骑军!增援已到,诸位随我杀敌,内有圆阵,外有我等,内外夹击,屠灭妖贼,正在此时!”韩元昭眼尖,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屯驻大营的禁军兵马,他们未带黑莲丝巾,定是友军无疑!
“援军已到!”一时间,数十跟随韩元昭的禁军齐声大喊,士气随之大振。
“援军已到,坚守杀贼!”圆阵处,听到韩元昭等大喊的武将们,亦随之亢奋的大喊,他们终于等来了增援,活下来的希望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斗志!
大队外殿直骑军列阵冲锋而来,莫粦、韩元昭、晁力等步骑散到了两翼,为骑阵冲锋让开了道路。
新一轮的血腥屠杀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黑莲妖贼变成了被屠戮的对象。
如雨的箭矢落向了头戴牛骨面具的黑衣骑兵,他们的数量不再占优势了,加之前时攻击圆阵和莫粦他们,又损耗了二十余骑,现在,他们无论是体力、兵甲、士气都非重新赶来的增援骑军的对手!
骑阵如旋风掠过,铁蹄与马刀过处,掀起阵阵血雾,骑军纵横驰骋间,两翼包抄张开,只一个冲锋,即将黑衣骑兵屠灭殆尽。
剩下的残余数骑,想要返身而逃,也被随后调转马头的骑军追赶射杀。
至于那些手持短刃、匕首,同样在前时围攻圆阵的内侍和女官,则一无幸免,被随后赶来的莫粦、韩元昭、晁力等近战屠戮,杀了个干净。
“末将外殿直韩凛,救王驾来迟,死罪!”一员骑将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圆阵外围,大声向着阵中请罪。
“韩凛,如何是你?穆襄何在?”韩继兴自圆阵中走出,他的头发亦是散乱,盛大的冕服上破开了数道裂口,仪态略显狼狈。
韩凛,乃是韩继兴堂侄,在禁军殿前司外殿直任指挥使,此次大祀,受命辅助穆襄,亦为屯驻大营留守。
“禀大都护,穆都使他,在营中遇刺而亡了。”韩凛低着头,声音低沉道。
“竟有此事!你先起来,王驾受惊,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等先护我王出寰丘,待安了王驾,你再将营中之事详细禀来!”韩继兴双眉紧皱,他看了看到处是残火、血迹、尸首和死马,一地血污的寰丘,继而沉声令道。
“喏!”韩凛应命而起。
“胡律如何了?”莫粦飞奔入寰丘内,大步行至勿良合台处,看着仍旧昏迷的胡律金,问勿良合台道。
“胡律金哥哥未曾醒来过,莫粦哥哥,胡律金哥哥他,他的脸色怎得越发苍白了?他不会有事吧?”勿良合台坐在圆阵内,抱着胡律金的头,颤声问道。
莫粦摸了摸胡律金发白的额头,那里的温度越发冰凉了,他一把背起了胡律金,“不!绝不会!我不准他死在这里!”他斩钉截铁的回道。
残破的寰丘,染血的祭台,到处是残火与尸首,一场厮杀,已至下午,存活下来的莫粦等人跟随着外殿直骑军,默默的穿过丘内,从斋门而出,此时,忽汗湖的上空聚起了乌云,不过片刻,雨滴便纷纷扬扬洒落了下来,与微风相伴。
阴霾的天空,风雨之中,使得寰丘内外的惨状更添了几分凄凉,莫粦背着胡律金,仰头望向天空,任由雨滴打在脸上,一场旨在敬天的祭祀,最终竟变成了血腥的厮杀,以致冤魂无数,也许连上天都看不得这血腥了吧,所以才会降下大雨,以洗涤和净化这块侵染鲜血的土地?
海平国波云诡诈,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呢?胡律金的命还能救回来吗?
莫粦微一晃身,双手微微用力,将身后的胡律金背的更加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