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下山之前,还在向世界播撒着余晖。秦筝手里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罐装青岛啤酒,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来到大学旁的江边。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真不想回忆白天所经历的一切。
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睡,终于决定鼓足勇气,向心仪已久的同班同学舒蓝表白。在反复研判了形势之后,他对这次表白,简直有点势在必得了。这简直是两情相悦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的教科书式经典案例嘛。
今天上午十点钟,在北方大学篮球场边,他腋下夹着一颗篮球,被水沾湿的发型潇洒飘逸,摆出邪魅狷狂的姿势,拦住急匆匆地经过篮球场、去水房打水的舒蓝——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哎,舒蓝,这么巧又碰见你了......那什么,我昨晚看你在朋友圈发文了,说你喜欢高瘦的男生......咱们就把这事摊开了讲吧,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这段台词秦筝背了一晚上,感觉自己说得还是蛮流畅的,现场发挥比较Perfect。
舒蓝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他,半晌之后,缓缓说道:“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秦筝微微一愣,但马上组织好语言说道:“有什么误会?你好几次来看我打球,食堂吃饭时也故意坐我旁边,在学生会你也和我一组。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我感觉到你也喜欢我。更重要的是,你说你喜欢高瘦的男生......”
秦筝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他简直觉得:对方辩友根本就是无从辩驳嘛。
可舒蓝却倔强地说:“我是喜欢高瘦的男生,但不代表是一个高瘦的就能凑合啊。“
她顿了顿,语气坚定地说:”我保证,我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
秦筝有点懵哔,开始结巴起来:“那,那你为啥经常来看我打球?”
舒蓝摇摇头,轻叹口气,说:“我那是去看张加冲的好吧。”
“那,那你为什么吃饭时坐我旁边桌?张加冲也没跟我坐一起啊。”秦筝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划拉到一根救命小稻草。
“我在食堂根本没看见你啊,巧合好吧。至于学生会,跟你在一组,我也很绝望啊。”舒蓝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轻轻吐出的字字句句,却像大锤一样凶残地砸在秦筝的心上。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舒蓝,你是,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秦筝如遭雷击,结结巴巴,大脑短路,心乱如麻。
“我没开玩笑,真的,我再次保证,我对你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你很安全。现在,你能让开,让我去打水了吗?”舒蓝冷静地看着他,一脸同情但并不关爱智障的表情,同时还不耐烦地变换着支撑腿。
秦筝已经接近于石化,嘴里仍喃喃道:“你特意发朋友圈说你喜欢高瘦的男生,我以为你是,你是暗示我勇敢一点......”
“那你没看见我发的是吴亦凡的配图吗,不是高瘦的就是吴亦凡好吗,拜托你认清自己。”舒蓝的嘴,仍像刀子一样锋利。
这个女孩用毒舌打破了秦筝的最后一丝幻想。他实在不忍回想那一刻的钻心绝望和万念俱灰,他感觉世界都特么崩塌了。他真切地体会到学友叔唱的那句“我的世界开始下雪”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学校周边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整天,在黄昏来临之际,买了一塑料袋罐装啤酒,打算到江边,把自己灌个烂醉。
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漆黑,江边来往喧闹的人也渐渐少了。这一片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路灯,有几个还是坏的,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维修。
因此现在,秦筝的世界已经完全笼罩进一片黑暗,很适合去悲伤。
他坐在江边的台阶上,在眼前的无边黑暗中,咀嚼着苦涩、挫败的滋味。在一口气喝了五、六罐啤酒之后,他的大脑在剧烈地眩晕着。
他感到自己真特酿失败。
等屁股坐得麻了,他站起身,手里掐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在江边的冷风中摇晃着身体,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随风摇摆的狗尾巴草,没有忧伤,没有烦恼,多好。
这样晃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剧烈地撞了他一下,使得他的身子猛地向一边倾斜过去。他感到很诧异,瞪大眼睛往旁边一看,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他想着,是自己喝得太多,因此产生幻觉了吗?他再灌下去一口啤酒,突然感到身体又被剧烈地撞击了一下,四下望去,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他心说,自己可能真是喝多了,但还是不想现在就回宿舍。这时,他听到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倒是跳啊......你是跳还是不跳啊?要跳,就痛快点嘛。”
秦筝的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上,谁特么这么缺德啊,以为老子要跳江,还一直鼓励我跳。
他四处张望,但是在昏暗的月光下,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大着舌头骂道:“哪个混蛋?谁要跳了?你丫才要跳呢!”
那个声音又幽幽地传来:“你大晚上的喝这么多啤酒,肯定是失恋啦。你看你长得这么丑啊,这辈子婚恋都不会顺利的,还不如跳了,一了百了,早死早托生嘛,争取下辈子长好看点。”
卧槽,叔可忍婶不可忍,对方能说出这种话,也真是太贱啦。
“我去你大爷的”,秦筝破口大骂,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吐沫星子喷射出好远:“你个混蛋,给我出来!老子要教训教训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他努力地四下望去,还是看不到半个人影,可是那声音却又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起:“你不跳江,大半夜的在江边晃荡什么啊?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高兴?秦筝心说,这人这是吃得是有多撑啊,贱得是有多彻底啊,大半夜的跑到江边,以看别人跳江取乐!
秦筝把手中还剩两口啤酒的啤酒罐往地上一扔,攥紧了拳头,战意凛然,声音嘶哑地吼道:“你别躲在暗处啊,你出来!出来啊!咱俩好好聊聊!”
那个声音道:“我没躲啊,我就站在你面前……哎呀卧槽不好!”前半句说得很是悠然自在,后半句却画风突变,突然就叫了一声不好,就没有下文了。秦筝的耳边回荡着:不好,不好,好,好......已听到声音渐渐远去。心说这真是特么遇到资深精神病患者了吧。
这时,秦筝看到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跑过来,是个头上扎着丸子头,身上穿着宽松衣裤的男人,打扮得好像个道士啊。但也不一定是道士,现实中好多搞艺术的人也是如此地穿着打扮。
秦筝心说,难道刚才是这个人跟我说话?不能啊?我看着这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刚才肯定不是他跟自己说话。
他正疑惑着,只见这个男人跑过来,在他的周围四处张望着,说道:“又让他跑了!”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秦筝心说:这大晚上的,怎么到处都遇到神经病啊——又让谁跑了呀?别特么吓我好不好,莫不是见鬼了撒。
秦筝大着舌头,对这个道士模样的人说:“谁跑了?你,你在找谁呀?”
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秦筝,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没事儿吧?”
秦筝打了个酒嗝,说:“我能有什么事啊?”
道士模样的人又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空啤酒罐,还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婆婆妈妈地教训起他来:“你说你这个小伙子,大半夜的穿这么少,在这么冷的风里头,站在江边喝这么多啤酒,是很危险的,还不赶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