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乔治伸出手,眯着眼睛,吃力的念完传记的开头后,塞万诃德的坐骑回光返照一般应景的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
塞万诃德认为这是个美好的预兆,可那匹老马其实只是想把他抖下去,它还不适应穿着盔甲的塞万诃德——有些重。
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后,老马垂头丧气的站着。
“主人。”老乔治拍打着手稿问,“这位人物是谁?”
“就是我啊,我亲爱的侍从。”
“主人啊,我看着你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么长。”
“老乔治,伟大的骑士不能随时随地的散发出光芒,他们都懂得收敛。”
“主人,你是跃马镇中温和浪漫的乡绅。”老乔治吞了口唾沫,“仅此而已。”
“在我收敛光芒时,确实是这样。直到今天,老乔治,我的光芒开始散发,我继承的不只是我父亲的仆人,不是祖父的田地,是亚瑟的长剑,是凯撒的兵甲,是奥格斯丁的城邦!”
乔治没有说话,呆呆的看了会儿手稿,又看了看破败的房屋,最终视线停在了塞万诃德身上,果然,老主人去世后,塞万诃德的疯病越来越严重,骑士梦想变本加厉,今天终于付之行动了。
“咳咳。”塞万诃德发现乔治没有显示出他期待的敬佩表情,用咳嗽声提醒他。
“这是昨晚,命运女神抓住我的手写下的暗示,我清醒后看到也是大吃一惊,即便我拥有足够的骑士智慧去理解其中的奥妙。”塞万何德斜着眼睛观察老乔治的表情。
乔治用看待临终病人一样的表情,关切且怜悯的看着塞万诃德。
“好了,我的侍从,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我只说一次,也只提供一次。”
塞万诃德伸出手郑重的说:“接受这个机会,你大半生的平庸就将画上句号,而拒绝,平庸会成为你一生的伴侣。老乔治,塞万诃德家族最忠心的侍从,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踏上伟大的征途。”
老乔治哆哆嗦嗦的把手稿放在塞万伸出的手上,“主人,你的酒还没有醒?”
“哦,对了。”塞万诃德把手稿塞进怀中,双手立马握住缰绳,“在你回答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处理。乔治,别着急接受,我回来后,再来告诉我你深思熟虑之后的回答。”
塞万诃德扬鞭催马,老马死气沉沉的缓步前行。
跃马酒店总是不分时间的吵闹,因为人的无聊总是不分时间的攻击人的意志。
现在,一大早就开始无聊的人已经在小酒馆中为黎明举杯,为晚些时候会来到的星月举杯。
老马直接走进了酒馆,酒客都停下了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在酒馆中提着长枪走马的人。
一种凌人威仪感让他们隐隐认为眼前的这位,是位大人物。
“现在,我要求你们,为星落城举杯。”
“干杯。”酒客们心惊胆战的说。
“为了星落城。”
“为了星辰。”
举杯声零零星星的响起。
“接下来,我命令你们向被囚禁在巨人国的公主祈福。”
老马用低沉的响鼻代替了叹息,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响应号召,不少人听出来了,面罩下是塞万诃德。
“最后。”塞万诃德走马到门口,抓住了一个酒客的酒杯,他脱下面罩,高昂这头颅说:“最后你们来为——”
“哈哈哈......”
“蠢驴,果然是你。”
“伟大的骑士,你怎么骑这样的马?”
“不不不,伟大的骑士,你的铠甲这么破烂?”
“伟大的骑士,这就是打败巨龙的长枪?”
塞万诃德想要反驳,可是嘴巴无比贪恋近在迟尺的啤酒,反驳的语言被啤酒冲到了腹中。
唯一感到羞愧的是那匹老马,它用全身力气跑出酒馆,在国王大道上疾驰——慢走。
“我亲爱的伙伴,难道这么多年的陪伴都不能培养出默契,你为什么不等我喝完那杯啤酒,你为什么不等他们为我的征途干杯就夺门而出?
“哦哦哦,我懂了,我们果然心意相通。”
塞万何德拍拍马脖子说:“你一定和我一样迫不及待的要接受伟大冒险的试炼——等等,你走错了,那是回家的路。”
塞万诃德紧紧扯住缰绳,往另一个方向拉。
“该死。”他心中骂道。
骑士需要什么?塞万诃德在马上自问。
骑士需要良马,而我,恰好懂马。
我从坐骑的脚步声里就能听出来,这是经历过战火的马。
你听,这“蹄踏蹄踏”的马蹄声多么稳健,由此看出,它是就算烽火狼烟在面前,都不会慌乱脚步的马将军。
骑士还需要什么?
需要利剑,盾牌和铠甲,天啊,这些我也有,简直精良。
如果有人嘲笑它的破旧,那我则会放声大笑他的无知,试想,没有经历过刀山火海,冲锋陷阵的铠甲,当然不会有划痕,没有划痕的铠甲是社交圈用来炫耀的礼服。
破损的铠甲没法保护肉体?
错了错了......用用逻辑,这可是一身得胜归来的骑士铠甲,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破损的,掉落的铁甲都没有迎来致命的攻击。
我这身被战火洗礼后的铠甲,不仅将致命处严严保护,还减少了重量,我的马将军会跑得更快,我的身手会更加敏捷。
骑士最需要什么?
一位爱人,是心甘情愿让我为之付出生命的爱人。
马将军也许和塞万诃德真的心意相通,它听到了塞万诃德心里的诳语,用鼻息说了一声长长的,“哎——”
“怎么?你也赞成?别急,马将军,我们沿着国王大道一直向北,用你扬起的尘土平息跃马镇对我们的牵挂,再头也不回的穿过甜水镇,最后用你的铁蹄踏平囚困公主的白巨人。”
老马静静走,又打了个响鼻——
“哎——”
塞万何德的心渐渐澎湃起来,血液也开始沸腾,他明显能感觉到心脏声和马蹄声的共鸣。
“怦怦。”
“怦怦。”
“怦怦!”
声声可闻。
塞万何德看到在地平线上等候他的巨人。
那是巨人的手指,塞万诃德心想,它的行动一定缓慢,否则,它早就从地平线上爬出,向我发动攻击。
“我的马将军,我们要向曾经在风车国战胜巨人的骑士,德诃吉堂借些勇气。
“他面对的是高大的,完备的巨人,我们仅仅是面对在世界的边缘攀爬的巨人。我们只用刺穿它的手指,就可以让它在疼痛中带着最后一丝哀嚎跌落深渊。快跑,我的马将军。”
塞万何德猛命蹬向马肚子,老马高仰前蹄,居然真的用力奔跑起来。
这巨人是有多高大?
我大概面对的是巨人之王!我们奔跑了多久?我们狂奔这么久也只看到它的手指!
不对!塞万诃德发现不妙。
我面对的不是攀爬的巨人,是单手托起世界的巨人之王!这只是它的一根食指,不,是中指,不......塞万诃德使劲拉起缰绳——现在不是考据的时候,现在是要拼尽所有力气不触怒巨人的时候。
“停下!该死!该死的老马停下!”
巨神的光辉让马将军脱胎换骨,此刻的它奔跑起来可以在身后留下一片疾驰的残影。
在残影中只听见一个声音:“停——下——”
在塞万诃德徒劳般的驾驭陡然年轻的马将军时,占星台上瘦小的身躯在空中摇曳,她在坠落,一个白天中的星月在缓缓的飘荡。
星袍轻轻飞舞,在塔顶到地面的距离中,女孩每一次坠落,都像刚踏出占星台的那一刻,温柔,以及绝望。
老马在占星台恢复了要死不活的老态,塞万诃德毫不费力的接住了女孩——他一直念叨的,被巨人困禁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