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凯旋,回到沙特阿卡。
格萨尔还没有占领的计划,不是没有想过,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只掠夺而不占领——在对外海还一概不知的情况下,他还不敢贸然惹起可能会长久的争端。
胜利后,沉浸在狂欢中的孤岛人,对身上的伤口视若蚊虫叮咬一样不闻不问,若伤口深一些,那就灌几口酒,还在疼痛,那就再多灌几口。
格萨尔说完几句引得满堂喝彩的庆祝话后,离开了里麦芽酒,在密林里,他找到了伊利亚。
伊利亚手扶着一颗树静静坐着,胸没有起伏,手和树看起来都连成了一体,似乎这就是伊利亚的生存方式,他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与树木一起共同摄取土壤中的养分。
“伊利亚。”
伊利亚做了个静音的手势。
格萨尔掏出手斧,在伊利亚身后站停,防止野兽和其它可能的来犯者,让伊利亚静静的和树沟通。
“好了。”伊利亚说。
“你在干嘛?”
“造船,为你。”
伊利亚在大海中的方向感不如格萨尔强,甚至亲口承认过不喜欢乘船,但他能从树中得来启示,不止是砍伐和组装,这颗树的木料适合安排在船的哪个位置,他都一清二楚——树木会不加遮掩的告诉他。
伊利亚在经历了两次不费吹灰之力的北方掠夺后,感受到了格萨尔的野心,格萨尔要向更北的地方挺进,但那里是一片未知的海域。
纵然格萨尔是伟大的航海士,能准确无误的找对方向,可以他直来直去的性格,伊利亚不能保证船支能经受住除了海浪之外的拍打。
“格萨尔,这里的每一颗树都告诉我,它们不愿意渡过那片海域。”
“我也是来告诉你,”格萨尔用大拇指揉揉眼角,“我暂时不打算出海。”
格萨尔自回来后就一直在热闹的氛围中沉思,越想越得不到答案,他发现,沙特阿卡古老的智慧不能套用在北境之北的岛屿,那里有另外的语言,着装,文明,或许还有另外的君王和神。
最让格萨尔垂涎的,其实不是金灿灿的珠宝,是北境肥沃的土地,那里的土壤用手一捏就会变成紧实又湿润的泥团,就算扔出去都不会松散,和沙特阿卡的贫瘠截然相反,北方的农作物有些一口咬下去都有甜蜜的水份,吃这种农作物长大的女人比沙特阿卡从不出海的女人美得多,可是,格萨尔悄悄试过,他从北境带来的种子在孤岛沙特阿卡根本无法成活。
让沙特阿卡人迁徙到北境,在需要献祭生命之树时再回来?
在看到北境梦幻般的富饶后,格萨尔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对北境知之甚少,很奇怪的,即使格萨尔拒绝戴上王冠,但被称之为孤岛之王之后,他的思维方法不再那么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权衡之后他明确了一点,不能移居,在外面的情况没有摸清楚之前。
很显然的,不久后北境关于他们的传闻会传开,沙特阿卡的战士,武器,船支,战斗方式都会被更多的人知晓,而自己对北境除了这几次小规模的战斗外,仍然一无所知。
“不出海。”伊利亚靠在树上,语气中即有如释重负的释怀,又有不能尽力的遗憾。
“不出海也好。”
伊利亚在沉默的两人间抛出一句话,林间一直有薄薄的雾气,让格萨尔异色的双眸都显得和平常人的眼睛一样温和。
“格萨尔,你有没有想过让高台上的椅子坐满?”
“没有。”格萨尔果断的回答。
“我觉得是时候考虑了。”
“正因为王这个称号的束缚,我得考虑很多人的生存,否则我早就带上你往北境之北走。我不会再让什么妻子,子女给我更多的束缚。”
“正因如此,格萨尔,正因如此你才该考虑结婚了,你是孤岛之王,你要让高堂的坐位上有妻子,你要让你的儿子们在伟大的战士间玩闹,揪他们胡子。
“你是王,你要肩负更多的束缚才能树立王的王威,否则你只能是战士,我不否认你是最伟大的战士,但如果你不带上王冠,你只能带着沙特阿卡漂泊,不会有更多的人跟随。”
“符号。”格萨尔看着山峰上看不见顶的生命之树说,“那仅是一颗树,但如果充分利用了符号的价值,就是让沙特阿卡人凝聚到一起的力量,你是这个意思。”
“对,你必须拥有符合王该有的符号。格萨尔,你和泰格维森比,你不是合格的王,你的名字只在沙特阿卡中流传。我们来想象,泰格维森是在什么时候变的?是在泰格维森找到新的航路,带上王冠后,那时起,他比谁都阴晴不定,比谁都喜怒无常,比谁都贪婪好色,纵欲无度。
“曾经强壮的战士变得比谁都臃肿迟钝,但毋庸置疑,孤岛之王泰格维森的名字驯服的不只是那个时候的孤岛,而是让越来越多的岛屿团结起来,成为了今天的沙特阿卡。格萨尔,你同样需要一个符号。”
“用什么符号。”
“不知道,大海和大地会告诉你答案。”
长屋中,曾经是泰格维森的座位上狠狠砍进了一柄斧头。
格萨尔回来了,他拔出斧头,带上王冠。
若在平时,格萨尔是孤岛的王,可他带上王冠后,光芒万丈的格萨尔俨然是来自世界的王。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格萨尔,格萨尔没有盯住任何一个人,但他们都感受到了异色双眸的威慑。
“谁是你们的王?”
“格萨尔!”振臂高呼。
“谁是你们的王!”
“格萨尔!”
“谁是——”格萨尔从还没有坐暖的椅子上站起,青筋暴起的问,“你们的王!”
“格萨尔王!”
战士们在三声高呼中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若现在格萨尔问,谁愿意为他而死,一群人会掏出自己心脏。
格萨尔的船支再次出航,这次不是掠夺,是赠予和传播。在船头器宇轩昂的格萨尔无时无刻给周围传播着一个信息:泰格维森已经成为过去,我,格萨尔是真正的王。
关于北境的故事引起岛中人的向往,原来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只要跟着这位王,就可以踏上能长出金子的土壤。
越来越多的领主来到沙特阿卡宣誓效忠,喝下彼此都吐了一口唾沫的麦芽酒——从此成为沙特阿卡人。
格萨尔回想着一群群来效忠的人,自嘲的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必须带着这群人去开拓新的海域,任何一次调转船头的掠夺,都会破坏诸神见证下的契约:在海洋中出生的战士,绝不杀戮自己人。
伊利亚在人潮散去后找到了格萨尔,格萨尔两只脚高高放在桌上,战船的模型被踢得东倒西歪。
“你也来了,伊利亚。”格萨尔有些诧异,伊利亚极少跟随大流做事情。
“我要把我献给你。”伊利亚在麦芽酒中吐了口唾沫。
“伊利亚,我们不用这样,这群人,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
“我必须如此,我要效忠于你,献身于你,跟随你。”
伊利亚端出的酒杯咄咄逼人,在对饮中有一句话被淹没:
我担心有一天,你会坐着我的船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