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夫拉姆在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中深思了好一会儿,依然想不到该用什么话去回答的贤王的提问。
贤王感觉有些冷,戴上了兜帽。
“安格劳斯很聪明吧?”贤王问。
“非常聪明。”
“我也这么认为,有时候还觉得他聪明过了头。”贤王感叹的说,“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由他自己去判断。”
伊夫拉姆欲言又止。
“怎么?”安格劳斯的观察力从贤王身上学来的,马奥琉斯一下子就捕捉到伊夫拉姆吃嘴唇的动作。
“我觉得安格劳斯年纪还太小。”
“哈哈哈——”马奥琉斯的笑声从能囊括大陆的胸怀中迸发出来,“他只是个子矮。”
“我担心他受不了那里的严寒。”
“你去过?”
“教皇康茂德派遣过圣殿骑士去寻找古斯塔夫的酒杯,没有一支队伍成功翻越了世界之脊。”
“带上安格劳斯说不定就能翻过。”贤王自信的说,“甘尼克斯山脉不会不认同贤王的儿子,更何况这个小孩涌起朝圣之心的年纪比当时的卡普亚还早。”
伊夫拉姆听着贤王沉着有力的脚步声陷入了深思,“还有个办法。”他说。
马奥琉斯的脚步声由重变轻。
“教皇还会在圣都停留一段时间,不如去问问他的意见。”
伊夫拉姆现在的心态很奇怪,他感觉自己是丢盔卸甲,并且把辎重全部推卸给同伴的逃兵。
可怕的是,他感觉不到罪恶感,感觉到的仅仅是轻松,无与伦比的轻松。
圣殿骑士几乎快乐到想在街道上跳起拍脚,伊夫拉姆把评断全部推给了教皇,他如释重负的说,“教皇不仅可以用他高深的智慧提供建议,他还可以向神灵询问,毕竟他是离天神距离最近的人。”
伊夫拉姆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同时,他更在意的是贤王的脚步声——他听不见了。
“贤王?”圣殿骑士像进入巷战一样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回应。
他移动了下眼珠,微微偏过了头,最后侧过了身,贤王早就在夜色中消失,伊夫拉姆愣愣的站在街道上,宛如一个战场中不知战况的将领。
“贤王?”伊夫拉姆颤抖的声音放大了些,确认贤王离开他后,深深的缓了一口气,似乎刚从绞刑架上被赦免。
伊夫拉姆拍了拍脸颊,又用力把一口热气使劲涂抹在脸上,可能清醒了些,也可能勇气又回来了,他急匆匆的向另一个地方跑去——一个他早就想去的地方。
卧室里,公主伊莉西娅用梳子打理着金发,她翘着腿,漫不经心的在问:“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回答。
“你觉得父亲会做什么决定?”
“关于安格劳斯?有很大的概率会赞同他的决定。”
“他这么小,父亲不替他做决定?”
“通过我的观察,还有小蜘蛛们带来的消息,安格劳斯只有身板小。”
伊莉西娅轻蔑的“哼”了一声,扔掉了梳子。
“你听见康茂德怎么说我的了?”
“我赞成教皇的赞美。”
“他说我充满爱的光芒。”伊莉西娅厌恶的比划着散发光芒的动作,“谁要这个光芒。”
伊莉西娅越说越气,从抽屉里拿出装饰性的未开刃的小刀,对着自己散着金光的头发用力的割,她头皮很痛,还是发狠的捏着一小绺头发扔在卧室,地上的头发竟然也是熠熠的光彩。
伊莉西娅更加愤怒了,她非常不满教皇对自己的外貌有这么贴切的描述。
“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别讲。”
“教皇看到你时,他的裤子凸了起来。”
“你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伊莉西娅用力踹了一下半跪着的男人。
男人享受般的痛叫了一声,他没有顾虑的说:“我当时也是一样的反应。”
女人诡异的笑起,笑容几乎在脸上凝固了,卧室里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气氛。
“你这句话,足够让你被割一刀,我不是指脖子。”
“记得你答应的酬劳吗?只要能让我接近你一次,之后怎么都行,无论是割喉,割舌,还是割其他地方。”
伊莉西娅把刀扔到了地上,“割那里由你自己决定,由你自己实行。”
“好。”男人奴隶般的选择服从,他像狗一样爬着,去捡那把刀,随便捏住了伊莉西娅的金发。
“用嘴。”女人命令说。
“好。”男人说完准备用嘴衔起刀,女人踩住了刀。
奇怪的气氛让空气更加凝固,男人看着女人的脚背,感觉自己在粘稠的海中,渴望呼吸,又在窒息中不可自拔。
“咬住它。”
男人咬着刀,支支吾吾的顺从。
“用力把刀含起来。”女人凝固的笑容中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男人用力,但还是无法咬起短刀。
“如果安格劳斯真要去弗雷姆,我们要赶在他之前到。”
男人放下短刀,回答:“是。”
“谁让你放下的?”
男人含着刀,听着伊莉西娅的命令。
“无论父亲同不同意安格劳斯去弗雷姆,我们的人都要先到达那里。我厌恶康茂德,我憎恨康茂德,但是我从他身上还是学到了一点,永远不能低估符号的力量——好了,游戏结束。”
男人不再去含住刀,但还是保持的趴着的姿势,靠在伊莉西娅脚边。
“我们要比安格劳斯更先得到那个酒杯。”
“不止是安格劳斯。”
“嗯?”
“我的小蜘蛛们告诉我,贤王可能也有这个想法,我们要不仅要抢在安格劳斯之前,还要抢在贤王之前。”
“那难办了。”
“好办。”
伊莉西娅等待着男人把话说完。
“我已经安排了一支佣兵团上路。”
“佣兵?”伊莉西娅很不屑。
“放心,他们比圣殿骑士还可靠,我雇佣的是暗之佣兵团。”
女人心领神会。
“你雇佣他们花了多少钱?”
“不用你花钱,我的女王。”
女王,伊莉西娅喜欢这个称谓。
“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给我的酬劳。”
“接近我一次。”女人脸上是最英明的商人占了便宜之后得意的样子。
“对。”
“我答应。”
“我要你起誓。”
“我起誓。”
“我要你用你的野心起誓。”
“好的。”女人不假思索的回答。“但是我要你在接近一次之后,你自己用这把刀割掉自己的一部分,具体哪块肉,随我来定。”
“好。”男人趴着回答,“需要我起誓吗?”
“滚开。”
脚步声响起。
“回来。”
脚步声又靠近了。
“我现在就可以预支一部分酬劳给你。”
女人伸出了脚。
伊夫拉姆趁着夜色爬上了高墙,他毫无顾忌的拍打着窗户,砰砰作响。
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显眼的程度不比直接闯进屋中大闹差。
屋中的女人迅速打开了窗,不让这个噪音继续下去。
窗子刚打开,伊夫拉姆就把女人拥入怀中,他半跪在窗沿上和女人亲吻,他感到女人强硬又温吞的力量,骑士自以为会意了女人的想法,跳进了屋,关上了窗。
女人从臂弯中逃离,她急退了几步,打倒了花瓶,瓶子碎裂的声音让她惊心。
卫兵,卫兵,卫兵可别听见。她心里下意识的说着,虽然,她同时也希望着伊夫拉姆能够出去。
“你怎么又来,圣殿骑士发过禁欲誓的。”
“我十年前就打破了誓言,没记错吧,伊丽莎白,正好十年了。”
“你不能再来了。”
“为什么。”
“因为——”
伊丽莎白的睡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坐了起来,黑夜中只能看到他的身形,但这个人身上不怒自威的气魄让伊夫拉姆产生了在坠入深渊时头上还有千钧重担的绝望感。
“我需要你离开,彻底的离开。”马奥琉斯走到伊夫拉姆面前说,“很好的时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