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不知道军队高层做出的部署,以为即将要开始残酷的攻城战,他身为跳荡兵种第八团校尉,介时将军一声令下,就要领着众人准备登城作战了。
他没有参加过攻城战,但也看过电视剧,进攻方简直是拿人命往里面填充,别看他披着唐军中军官级别的细鳞甲,城头上敌军长矛滚石砸下来,一样会送命的好吧。
这种忧虑情绪同时还伴随着激动,夜间几乎兴奋到睡不着觉,但他不能在士兵面前表现出这种情绪。好歹也是做过一方守捉使的,指挥着百人旅进行过小规模战斗的,怎好显得像个新兵蛋子?
第二日,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中军在城外的山坡上扎下营来,后军的辎重营正在伐树,应当是做攻城器械,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吧。
这样等到了第四日,军队终于开始进行结阵。唐军和突骑施贺莫部、中亚等国军队组成了倒品字形的进攻阵型。突骑施和中亚等国军队处于两侧翼前方,唐军处于中央后方。
从天空向下远远望去,突骑施贺莫部方阵色泽棕灰斑驳,这是皮革甲与尖顶毡帽所形成的底色,中亚等国的军队更尤其显得色差极大,有皮甲的、布甲、锁子甲的,更有穿着荨麻衣的牧民。
唐军自己的阵型,则呈现出内圆外方的六角状的六花阵,李嗣业所在的右虞侯军居于战阵的最前方。远远望过去,唐军中只呈现出三种颜色的梯次,银色,金色和深墨色的色调,不同的兵种甲胄不一,由于兵种的前后排列,呈现出一种参差的渐变。
右虞侯军中,最前方是弩手,后方是弓手,但他们并不单一承担弓弩手的作用,在正面战场上相遇时,他们要同时担当战锋队。弓弩手的后方才是跳荡和奇兵。
李嗣业从马上取下盾牌,抽出横刀,心脏砰砰地不间断的跳动。近两里宽的裴罗将军城墙横亘在他的视野中,这被风化的没有了棱角的夯土城上飘荡着突骑施黑姓的黑色幡旗。兵卒们躲在女墙的后方,垛口中伸出的刀枪与弓箭箭头一致朝外。
快要开始了吗,战争的血腥就要来了吗?
后方中军突然响起了擂鼓声,李嗣业回头望去,六纛所在之处堆起了土台,台上分别有四人挥动着四方旗,向外围的阵营下达军令。
“前进,走!”
所有人迈步向前走去,阵型缓缓朝着城墙迫近,鼓声噶然停止,列阵的脚步声也同时挺了下来。
中军再度挥动旗帜,前方开始变阵,两个侧翼方阵向前行进,与右虞侯军并排而列,变成了鹤翼般的阵势。
数百架伏远弩被抬上来,这是属于两人使用的武器,放在地上可调整角度,一人脚蹬弩弓,双手抱着杠杆以腰力来上弦,一人安装箭矢。
单兵使用的擘张弩上弦也采用这种方式,不过是将弩弓踩在地上,弯腰双手上弦。这是极费力气的活,擘张弩需要五石的力气才能拉开,但比起弓的优势,它可以调动全身力道,不需要大力士也可以完成。
单人弩队分前后四排,采用轮替发射的方式,前排扣弦后退到后方拉弩上弦,二排接替发射,等四排一轮已发射完毕后,已经装填好箭矢的头排再次列阵到前方,这种轮替方式虽然没有密密麻麻飞蝗扑至的特效,却如冰雹箭雨般连绵不断,任何敌人在这冰雹雨的攻势下,皆要胆寒丧魄。
原属于辎重部队的弩车队排列在最后,发射孩童手臂粗壮的箭杆,夯土筑起的女墙在这种劲弩面前如同豆腐块。
押官站在阵列旁,看到中军的四方旗挥动,手中的令旗也同时挥下。
弩箭队开始了对城头上的抛射,密集的箭矢仿佛不要钱地落到了墙垛上,他们仿佛能听到城墙背后突骑施人的惨叫声。
城内的黑姓突骑施也开始了零星的反击,不过他们在城头上部署的床弩太少,偶尔有零星的箭矢射出,无法对唐军造成有效打击,而弓的射程远远不及弩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压制。
贺莫干达所部的阵型不断向前迫近,三天之内打造的攻城梯被运到了队伍前列。贺莫亲自吹响了牦牛角,低沉的呜呜声在战场上空响起。
突骑施人推着梯车朝着城墙冲去,发出了震天般的喊杀声。站在后方观战的李嗣业心中释然的同时又感觉遗憾,看来用不着他这个唐军校尉出场了。
精确度无法保证的弩车停止了抛射,但是它们留在城墙上的重箭杆,成为了突骑施士兵攀爬的最好工具。伏远弩和擘张弩依旧往城头上抛射箭矢,城墙后面的黑姓突骑施兵卒依旧不敢露头。
等到贺莫部开始攀爬城墙,双方的攻防之战正式开始,城头上开始往下抛石,带刺的檑木柱顺着梯子往下砸,最先攀上梯子的兵卒头破血流地掉下来。
战争残酷的一面显露出狰狞的面目,仅仅是这种夯土城墙,就让兵卒大量死伤,双方刀剑相加,突骑施人以弯弓上下互射,一时间看不出谁到底占据了上风。
双方的激战至下午时分,莫贺达干开出了五十两黄金的和三十头牦牛的奖赏,一批身穿重甲的突骑施兵开始朝着城墙上进攻,看得出来贺莫开始下本钱了,黄姓突骑施只有贺莫本部兵马才有这样的铁扎甲。
在李嗣业的视线中,一个身材像熊一样的汉子,在六七名部属的掩护下攻上了城头。此人手中的兵器也与常人不同,是一柄比横刀宽许多的长直刀,分量比别的刀要重几斤,借着兵器的优势大开大合抡倒了几个人,后方的铁甲兵一拥而上,在城头上打开了缺口。
贺莫激动得在下方激动地喊道:“索纳都,好样的!赏金全给你,升你做屯长!”
“后面的人!快快跟上!”
突骑施兵卒跟着索纳都开辟出的道路,源源不断地涌上了城头,这场攻守战没有悬念了。
裴罗将军城的土坯城墙本来就不利于防守,女墙垛口被破坏严重,且城墙只有近三丈高。李嗣业亲眼看见有士兵从梯子上摔下来,依然能翻身而起攀登作战。
“所有人都去城门口!”
贺莫达干抽动着马鞭下令,没有参与攻城的队伍纷纷往城门涌去,城头上的黑旗被挨个儿拔掉,城门在内部打开,贺莫部兵卒如潮水般涌进了城中。
自始至终唐军一直在远处观战,似乎对这样的胜利果实看不上眼。
攻城战终于落下帷幕,壮汉索纳都用绳索牵着一个被捆成粽子的家伙拖了出来,他在前方大步流星,对方在后面踉踉跄跄。
索纳都走到贺莫马前,单膝跪地抱胸大声说道:“幸不负大汗之厚遇,索纳都将纳罕达活捉了过来!”
贺莫翻身下马,伸手将索纳都扶起,高兴地说道:“索纳都,你的功劳,仅封屯长不足以表彰。昔日我突骑施第一勇士扎齐列在长安摆擂时被无名之辈打伤,后羞愤而死。第一勇士的头衔空悬,如今你勇贯我突骑施三姓,当得起突骑施第一勇士!”
索纳都连忙兴奋地跪下:“多谢可汗赐给我最高荣誉。”
李嗣业站在唐军的军阵中,没有听见前方贺莫达干等人在说什么,只隐隐听见突骑施第一勇士,怎么感觉如此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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