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家卫国。为了一方安宁,总有人要牺牲。
然而,人都有私心,都有求生欲。在第一代打江山的热血过去之后,他们便渐渐萌生了退意,四大家族之中就属楼氏人最忠义无私,所以楼氏家族凋零的最快。
“竟是如此下场。”楼明月仰头叹道,“老天真是不公平!”
“既然是自愿的,就别怪老天。”一直静静聆听的安久开口便是刺激人的话,好在她还算比较照顾楼明月的心情,接着道,“我……知道一个人,她原本可以选择平静的生活,却因为某些原因做了坏人,年纪轻轻就死了。路都是自己选的,这世上没有楼氏、梅氏也不会毁灭。”
既然自己选择了随时付出生命,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便不要责怪皇上或老天。
楼明月沉默半晌,忽而一笑,“你这也算是安慰人?”
不算吗?除了莫思归和梅久,安久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与人沟通,不管怎么样至少出发点是为了安慰她。
“你能说出这种话真是令我意外。”楼明月与安久只有一次接触,但基本可以判断出她行事没有方向性,好像完全是凭着一时的情绪来。
安久盯着楼明月的脸庞,苍白的好像一触即碎,然而唇角尚未淡去的笑意又让她显得坚不可摧。
“你日后可有打算?”楼明月走到护栏边,伸手拂掉上面的积雪坐了上去,“智长老恐怕短时间内出不来。”
安久一直以来习惯了接受命令,如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施令,她有极为强大生存的能力,多么艰苦的环境都能够活下来,可她却不会生活,也没有必须活下去的动力。
这是她放弃的原因。
楼明月没有等到安久回答,伸手握紧扶栏,“此仇不报,我誓不脱这身孝服!”
“嗯。”安久应声,算是赞同她的做法。
山风携雪,两个人再没有说话,一坐一站如丰碑一般,竟是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朝阳。发丝上结了厚厚的霜,仿若一夜白头。
晨光熹微,楼小舞从庄内奔出来,“二姐,阿弟醒了。”
楼明月霍然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疾步下山,眨眼间就只剩下一道残影。
楼小舞招呼安久道,“十四,跟我去买柴生火做饭吧,我们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楼氏存了两屋子的干柴,全部都被烧尸体用光了。
安久如今借住在楼庄,多少应该出点力气,再说她对楼氏印象不差,便干脆的随楼小舞下山。
在山上时,只感觉到楼庄内沉闷压抑,不过好歹有莫思归带头处理,到了山下才真正看见什么叫做人间炼狱。路边随处可见横尸,两人在村中转了一圈,竟是一个活人都不曾遇见!
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引发更加恐怖的灾难。楼小舞在一个空了的农户家里困了柴火便与安久立刻返回庄内,把这件事通知众人。
“怎么办?”楼小舞问。
“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暴乱,朝廷会派人处理,我们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楼明月淡淡道。
死者为大,烧尸体的事情一旦被传出去,又没有兵力镇压村民反抗,楼明月所言极有可能成为事实,并非危言耸听或者袖手旁观。
“只想着善后不是办法。”安久终于表达了一次意见,“莫思归,你只知防不知治?狗屁的神医!”
屋内鸦雀无声,楼辛突然感觉心里舒畅不少,沉郁的神色亦显出几分轻松。
莫思归心里早已跃跃欲试,嘴上却道,“别人准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你教我短短几日做出解药?”
“借口。”安久冷然道。
绝境中不用全部力气做最后一搏怎么知道一定会死?
天才往往都有傲气,莫思归啪的将扇子放在桌上,“此扇为赌,老子三天之内做出解药!”
楼辛眼角一抽,讽刺道,“真有气魄!”
事情发生的的太突然太迅猛,莫思归只来得及被动应对,尚且没有时间去思虑解药的问题,听安久如此说,他心里的怒气顿时涌上来,不是气安久说话不留颜面,而是怒有人竟然能在医道上将他逼迫至此!
莫思归恨恨的想:先配出解药再说!等捉住此人,先喂他吃半斤自己配的毒药!
安久抓起扇子放在袖袋里。
众人一天没有进食,早已经饥肠辘辘,就在议事堂里简单的用完早膳之后各自回去歇息。
之后莫思归果然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迈出房门一步,就连送进去的饭菜全部都是原样送出来。
起初菱姑还以为他是在赌气,但到了第二天,她开始有些担忧了,送饭的时候透过门缝里看了一眼,却见莫思归坐在地上发呆。
隔日再看,他竟然还坐在原处。
菱姑连忙去书房寻了楼明月禀报此事。
楼明月正在查找关于耶律凰吾的情报,全然不理会她。楼辛用完早膳之后便带着楼小舞闭关练功去了,没有十天半月出不来。
菱姑寻到安久那里,见她正坐在廊下的护栏上看书,一身黑色劲装裹着修长的身材,外罩一件狸色裘衣,青丝用发带简单束起,容颜仿若冰雪雕琢。
菱姑在怔了片刻,才上前欠身施礼,“奴婢红菱见过十四娘。”
安久抬头。
那双漆黑的眼眸映着雪光,寒凉至极。
她看人的时候太过专注,不免令人生出一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菱姑脊背发凉,她微微缩了缩脖子,说明来意,“莫神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娘子若是有空还是去瞧瞧吧?”
安久皱起眉,当年她父亲就是这样,每每在实验室里一关就是一两天,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每当此时被打扰,脾气就特别暴躁。
“他想作死谁也拦不住,操什么闲心。”安久冷冷道。
菱姑见她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再搭理人的意思,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儿,只好离开。
安久聚精会神的研究智长老留下的书。
这本书中教人如何用精精神力作战,对于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很有用。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总强过无所事事。
安久按照平时的习惯,先粗略的看一下整本书大致讲是什么内容,然后再开始仔细阅读。
不管是练内功还是外功,都要扎实,切忌急于求成,如果是寻常人这样看会十分危险,但安久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力的控制都到了可以媲美机器的地步,如此做反而让她更容易掌握控制精神力的方法。
按照智长老的说法,纯精神力其实也可以射出惊弦,但不同的是,这种惊弦对于精神力六阶以上的武师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哪怕发箭者的精神力已经臻至化境,也无法将其毙命,而作用于精神力弱的人身上效果倒是良好,并且在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这是智长老琢磨多年的功法,安久闲来无事便寻了张弓练习。
这时安久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去找智长老,他都张开弓很久不射出去。
练了大半天,梅久忧愁道,“好像都没有用。”
因为安久一直不停的练,好像不知道疲倦一样,可梅久明明已经感觉身体都要崩坏了。
“要找人试试才知道。”安久道。
精神力不像内力,它对于死物是没有作用的。
梅久慌忙道,“别,你别再杀人了。”
她想起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感觉天都快要塌了,在从前的十几年里,随母亲走过不少地方,任何一处给她的印象都是安宁祥和,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如此黑暗残酷。
“尽管你依旧这样说,你还是被改变了。”安久感觉的到。
现在的梅久不会见到死人就一惊一乍,不会再那么害怕缩瑟,纵然在安久看来这种改变很微小,但她的确不同于从前了。
梅久心情很复杂,犹豫道,“我应该能进控鹤军的吧?”
她仍旧很害怕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安久给自己的定的目标是自我毁灭,关于其他方便,她自己尚且迷茫,如何能给旁人建议。
与莫思归的三天之约过去。
安久拿着折扇去他门前等着。
她不算了解莫思归,但感觉他并不是一个会胡乱放狠话的人,尽管赌约压的只是一把“红杏出墙”的折扇,但他压上的其实是傲气和尊严。
从午饭过后,安久在廊下张开弓练习惊弦。
精神力这种东西实在玄妙,看不见摸不着,练习了这么久,若不找个机会试一试根本无法验收成效。
傍晚的时候,莫思归砰的一声踢开房门,神清气爽的站了出来。
安久余光瞟见他,转身用弓对着他,手指一松,把汇聚的精神力放了出去。
弓弦嗡的一声轻吟。
“哈——”莫思归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个身子僵住,连面色都白了一下。
安久不知莫思归是几阶武师,但绝对超过六阶了,即便她真的聚成了精神力的惊弦也杀不死他。
“什么感觉?”安久凑过去回访受害者。
半晌,莫思归才能活动身体,他揉着太阳穴,怒瞪着安久,“梅十四!你做了什么?”
菱姑瞧的清清楚楚,人家梅娘子离得老远呢,而且弓弦是空的,“您是太过劳累了,三天才吃了两顿粥。”
“是吗?”莫思归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