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空荡,所有人己离去。
韩渡也带着奄风来到后殿中的小院,冬天的寒凉并没给这院子盖上萧瑟。除了那光秃秃的鹅石道,紫彬仍是翠绿挺昂,地上的草更是油绿得让人悦目。
冬天不凋零的草很少,而这种草更特殊,它的名字叫曼珠沙华。在韩渡寻到的记忆中,前门主非常喜欢这种草,甚至给人一种执念狂的感觉。
每当曼珠沙华花开之时,他就会带着韩渡在院中呆呆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自己不说一句话,也不容韩渡说上一句话,更不让韩渡离开。
于是乎,韩渡被迫对这花产生了特别的印象。
曼珠沙华的花很漂亮,红的辣眼,艳得妖冶。不过门主为何如此痴迷曼珠沙华,时至今时今日,韩渡的心中这仍是一个谜。
常说,好花要绿叶衬,何况曼珠沙华的叶子看起来也是舒心怡人。可是,这花好似与命运开玩笑一样,它喜欢秋瑟冬寒。在火热的夏天,它却如冬临一样,整株枯萎了。更奇怪的是,当它开花的时侯,却总是没有叶子,而有叶子之时,却总盼不到花的到来。
花叶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这很不正常,总让人看起来似乎少了点什么。
或许,前门主就是喜欢这残缺不全的美,毕竟,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东西。韩渡的意识很清晰地记得,那时侯他的眼神却总有那么一点幽怨与悲凉,总让韩渡误认为他在顾影自怜。
当然,这也仅仅是韩渡的想法而已,因为时过境迁,人是己非,已无从考证了。
不过,韩渡也无暇去关心这些,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定住脚步,韩渡转身,对着奄风说道:“奄风,刚刚在大殿,是本座失礼了。”
“奄风只是下人,门主大局为重,不必挂怀。只是我心中不解,门主这番动作又是为何?”奄风淡定应答,脸上却挂着疑惑。
“魁流长老丧子,想必心中十分压抑,而本座肯定是他重点怀疑对象。如果本座没猜错,奄风一定也是这么认为吧。”
韩渡的话很坦然,奄风听着神情一怔,惶然看过韩渡一眼就低了头。
“本座在想,是非因果总有定数的,子望一事看似过去,其实不然。本座在担心长续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殿前一幕。一来,你离我们越远就代表越安全,二来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你的本事,看看还有没有可提升的机会。”
奄风静静听着,神情愈发惶然。
不说韩渡的用心良苦,他也为自己的臆测而不安。
魂门一众说的新门主杀鸡敬猴显然是不成立的,那只不过奄风在演武场突袭青剑客,无意间给他提供了契机,正巧可以来立立声望,而这其实是建立在救自已的基础上。
要是当初没韩渡来替他挡住那一拳,面对青剑客,到底会产生什么后果,想想都令奄风颤栗。总之,肯定比韩渡惨,毕竟他比起自已是强太多太多。
奄风心中想着,随即同意了韩渡而后提出的办法。
苦肉计。
借着这个机会提升实力,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好凌纱。因为他很清楚,他被门主留下,再加上他之前是子望最为信任的手下,他肯定会引起长续长老的关注。
苦肉计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如果长续长老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我要如何通知你?”奄风不安地问。
“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奄风你大可放心。如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自己权宜行事。”韩渡对奄风微微笑过,继续说道:“如果是直接关于魂门大事一类的,你可以直接向长老提出见门主,这样也可以避嫌。如果是关乎本座私己一事,除非很严重,不然还是不要莽撞行事,本座可没这么容易被人撼动的。”
“可是.......”
奄风担心的就是韩渡私己的事情,他再是庸俗,也还是看得出长续长老对魂门的忠诚与期待。这也是为何子望的死对长老冲击那么大,长老还是能冷静处事的原因。
他不想魂门大乱,但子望的仇他一定会报。
但愿,子望的死与他韩渡没有关系。
往事历历在目,直觉告诉奄风,子望的死必然与韩渡脱不开关系。可见着韩渡坦然相告,他又迟疑了,奄风愣愣地看着韩渡,心中却很纠结。
韩渡怎能不明奄风的意思,他笑着说道:“我不是有白魁吗,整个魂门任何人的动向,我都了如指掌,你就放心吧。”
韩渡的话说得也是,白魁的嗅觉奄风很清楚。不说整个魂门,只要有人踏进正殿,绝对逃不出白魁的察觉。
他略有沉吟,心中已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但愿,子望的死与门主没有关系。
又一次,这个纠结的想法再次弥漫了他的脑海。
“来吧,让本座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竟敢暗中偷袭本座。”
平静细语很快结束,韩渡退出几步,一手负背,另一乎摆出请的姿势,言语却是大声喝起。
奄风眉头一皱,随即回神,双眼变为锐利,两道金光萦绕上手臂,也是一声喝起,全力而上。他的魁流四重塑体已停留在这里太久了,奄风很希望在新门主的帮助下,能得以突破这瓶颈。
奄风一出手就是全力,韩渡亦是身体一震,五重塑脉施展。魁流金盾一下罩住了他的身体。只是在那一刹那之间,他的嘴角悄悄浮过了一丝笑容,带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小院中的好戏正式开始,而后殿的偏厅中则是茶香缭绕,墨武与颜如意在热情招待着吴家三兄弟。
虽然,墨武与他们交谈中,多次赞扬了他们三人的忠义之心,贤德之本。可惜,吴家三兄弟却是坐如针毡,脸上流露着极为的不安。
要不是墨武一开始,先定下夜宴一事,恐怕他们早就借口辞去。此时,与新上任的门主扯上关系可不太明智,他们对当前局面势力分布,与及长老长续的心态还是很了解。
奈何,夜宴是魂门规矩,长老也吩咐过应守本份,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地位比他们高的人。他们很无奈,只能客气的应和着。
窗外,韩渡的喝声传进了厅中,吴家三兄弟不用看,也大概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更别说打斗的声音在下一秒又传了进来。
吴家三人惶恐不安地盯住了墨武,墨武怎能不知其意,轻轻笑过,就走去推开了窗户。静静地看上小许时间,他回头对吴家三兄弟说道:“不知,奄风这本事在魁流能排在怎样的名数?”
三兄弟不知其意,面面相觑过,又见着墨武相邀,他们这才走去窗口,一看窗外的一幕,再是相互间看过一眼,拉下脸沉默不语。
外面的战斗太激烈了。
奄风虽是尽了全力,可又怎会是韩渡的对手,而且韩渡似乎也下了决心,要好好教训下奄风,奄风那叫怎样一个惨,他们已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
“墨武不太懂得魁流本事,希望吴家三兄弟能告之,奄风这本事到底算是如何?”墨武笑着问道。
吴家三兄弟只是愣愣地看着墨武,不知墨武这样安排又是怎样一个意思。
难道,这又是杀鸡儆猴,在暗中告诫他们三人,这就是违背门主的下场?
他们惶然。
“你们放心吧,我想门主这点分寸应该有的,只是小惩下而已。毕竟你们也知道,奄风真的太过分了,在大敌当前,没有帮忙就算了,还要胳膊往外拗,这也太过分了。”墨武淡淡地说。
放心?
会放心才怪?
小惩,这可是把奄风当做对手,已远远超出了小惩罚的界限了。
何况,当初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
三人对望过,脸上苦笑。片刻时间,吴家三兄弟吴智还是惶然地说道,“其实,奄风当初的本意真的是要攻击青剑客的。”
“哦,竟然还有这事?”墨武一楞,看着吴智皱了眉头,继续说道:“难道我们门主连这点事情都分不清?”
他们这是质疑门主行为,而韩渡正在狠狠地修理奄风,这种事情是可大可小,看着墨武突起的疑惑,三人又是一愣,脸色更慌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门主,因为那只是太巧合了。奄风想攻击的是青剑客,然后门主刚好躲避,正好背对着奄风,没能看清,这事就这么巧了。”吴力忙怯怯地帮着解释。
“是啊,是啊,当时局面很乱,可能你当时晕倒了没注意到。”吴华也忙跟着帮奄风开脱。
院子中,总是传来刺耳的声音,一个是韩渡厉声质问奄风,到底认不认罪,打到你认罪。还有一个就是奄风的坚决,他口口声声地说着他的目的,就是想攻击青剑客,欲加之罪,死也不认。
当然,这只是一场戏,奄风虽然被打得很惨,可是得到的却很多。而在这一刻,他也深深地为韩渡的悟性所佩服,他的思想已不是凡人可以理解,大有超脱凡俗的一种气质。
魁流五重,在他人眼中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度,而在韩渡的口中,竟是侃侃道来,条条道道,清晰简单。短短几句,低声而过,就让奄风有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起码,在此时,奄风心中的兴奋盖住了身上的痛楚,五重的塑脉雏形已开始显现。要不是斜眼看过,见到后殿偏厅中的窗边站在他人,他都不知会不会感动到当面对着韩渡跪下。
所以,作为回报,他完全有义务将这一场戏演好。
至于其他......
奄风以为,天地间有韩渡如此情义之人,已勿须考虑其他。
然而,外面的这一切,吴家三兄弟又岂能窥透,他们只看到这个新门主全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而奄风又如何是韩渡的对手,处于被动,连连挨打。
他们怕再折腾下去,一个不小心,奄风这条小命就这么玩完了,所以当他们说完话,就焦虑地看着墨武。墨武眉头紧皱,仍是带着疑惑,不过吴家三兄弟却可以看到,他的眼神在此时已经动摇了。
身为同门,必须救下奄风。
吴智又开口了,“墨武长老,您刚刚也问了,这个奄风本事如何,其实他魁流五重已经显现,比起我们吴家三兄弟还是更高一筹的。”吴智再次说话,言语焦虑。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听说奄风进魂门没多少时间,在魂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墨武凝眉,表示相当的怀疑。
“怎么不可能,他可是跟随子望身边最为亲信的人,这有什么可置疑的呢?”吴智连忙回答。
话说完,他看着墨武疑惑的神情更重,又连忙说道:“其实,门主也说了,魂门需要贤德。而墨长老也说奄风入魂们没多少时日,想想在短短的这些时间,就能达成这种成就,这不是贤德吗?”
“是啊,对奄风来说,我兄弟三人只能望其项背,却被以忠义贤德高居,而真正恃才之人,却被残酷的修理,这是何等的惭愧、何等讽刺。”吴华也跟着说道,言语颇为感慨。
墨武听着又是一愣,低声问起,“难道不是奄风认为门主就是杀死子望的凶手,而趁着门主落难,伺机行刺,想为子望报仇?”
“绝对不是,不止吴家三兄弟,相信任何一个有良心的魂门人都可以出来作证,奄风绝对是清白的。”吴华认真说来。
墨武怔住,认真地看着三人,三人在此刻眼中变得极为的真诚,肯定地对他点下头。
墨武又是一愣,连忙说道:“此等大事,你们为何到此时才说,差点就要陷门主于不义之地.........”
话没有说完,他只是一挥手,便匆匆径自夺门而去。留着吴家三兄弟一愣一愣,硬是懵了小许,看过静默多时的颜如玉,才慌忙跟着出了门。
而此时,没有人看到,独自呆在屋内的颜如玉,静静地端起茶杯细呷一口,脸上勾起淡淡的笑容,像是欣喜,又似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