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魁流殿。
正厅上已是很久没有传起声音,看似宁静,可吴家三兄弟却明显感觉着这一份不敢说出的躁动。
长老长续自顾自地端起茶杯,看着高隆的颧骨下,那薄薄的脸皮弹动一下,一口茶水入了肚囊。他看过吴家三兄弟一眼,就轻轻地合上了眼睛,仍没有说出一句话。
吴家三兄弟心中不安,却也不敢胡乱扯开话题。长续合眼,可眉间及其整个脸庞还是挂着心事。算起来,奄风下山已经两天两夜了,这段时间内,长续一直都是沉默寡言。
奄风说他有把握找出凶手,而且他说他要下山去找季厨,关于这一点,就连他们吴家三兄弟也想了很久,找不出一点头绪。
下山找季厨,这人海茫茫的,又要何处去找?
他的那种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还有一点,为何门主韩渡会这么爽快就答应,全然没有一点怀疑。
这令人完全摸不着脑袋,甚至让吴家三兄弟一度对门主有无辜的错觉,要不是长续长老死咬韩渡与子望的死脱不开关系,说不定他们动摇的心早就坚定。
只不过,坚定的方向却与原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长续的心思,吴家三兄弟很清楚,可是他们也没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只能沉默,在沉默中等待他们想要的答案。
毕竟,奄风下山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
“两天了,这么快两天就过去了。”久久之后,长续终于开口了。
吴家三兄弟点头。
“韩渡那小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吗?”长续问。
“还是和原来一样。”吴家三兄弟排行中间的吴力说话了。
长续又将眼光移向吴智,吴智也摇头。就算是三兄弟之首,可他确实只在韩渡离开后的第二天,发现墨武有去过正殿,可墨武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回了清流殿。
墨武没有问题的。
在当初,吴智也怀疑过,他们暗中去观察过,发现墨武只是一心于管理清流弟子,完全看不出他在为奄风下山的事上心。
这很奇怪,不管是长续还是吴家三兄弟,他们均对韩渡一伙感到了极度的疑惑。
“那赵成呢,最近怎么表现?”长续又端起了茶杯,虽然他的脸上可以看出焦躁之意,可是他的话还是说得很平静。
“赵成这两日比较忙,可是好像看来却也不关奄风的事。”吴智答。
“这话怎么说?”长续再问。
“我们观察到,这两日来,有数十个清流弟子频频与赵成接触,好像赵成在收买他们。或许,墨武当上清流长老,对他的地位有了威胁。”
“营党结私吗?”长续那薄薄的脸颊皮动了动,整张脸的神色就浮起了很浓的鄙夷,“目光短浅的人也只能这样,现在非常时机,那些人还真和田良一样,果然是人有群分,物以类聚啊。”
吴家三兄弟点头,长续的话他们很认可,毕竟在这个时间上去接受赵成的收买,那见识也就那样。更别说他们会去理解,田良作为他的第一首徒,他的死,赵成为何会没有一点感伤之意。
“也不知道,奄风查得怎样了,两天了,完全没有收到他的回信,这不免让人担心啊。”突然间,长续脸色变得暗淡,又转回了正题。
“长老这话又是何意?”吴智惊讶。
“还不是凌纱,她就是一个丧门星,我都不知道为何奄风去查子望的事,要拉上他。希望这次,凌纱不要再害人了,连子望在内,已经两条人命了。”长续说着就皱起了眉头。
子望的死因虽是还未明朗,可在他长续心中,还是很大一部分将这罪归咎于凌纱。正因为凌纱的出现,才让子望的人生发生变化,走上了末路。
对于这一点,吴智心知肚明,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忍住了话语。他知道,即便他怎么说,凌纱怎么做,都不能改变在他心中的印象。
更别说,子望已经死了,还死得莫名其妙。
长续长老就是这样一个唯心论的人。
吴智能做的只有感慨。
“我们总不能一直干等着奄风的消息,也要做点什么了,你们有没有想法?”长续看着吴家三兄弟。
吴家三兄弟连相互对望都不用,都一下子摇起头。
不是他们在推卸责任,这是他们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而对于这一点,长续太了解,他从来也没敢指望过他们三人能帮着出点谋划。
“想办法将奄风下山的消息通知给赵成。”
这个办法,在长续心中酝酿很久,他仍没有完善好全部的细节之事,还是被提前说出。因为,他已没有耐心再去等候。
只不过,长续的说法让吴家三兄弟愕然,他们不敢说话,只是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他们的长老长续。
“奄风不会有事的。”长续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如果凶手是赵成,他知道奄风有绝对的把握,肯定会坐不住的。”
“他会杀了奄风。”吴智惊。
“是的。”长续的脸严肃了。
“可是........”
“我们就跟着奄风,必要时帮他一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长续点头。
“那韩渡?”吴智低声问道。
“先易后难,你们先去找赵成,韩渡你们也要先盯着。我想这一次奄风这么直白的行动,如果韩渡心中有鬼,一定也会坐不住的。”
“长老明见。”吴智脸上这才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即使他是门主,若然做出自残同门的事,这一点,我想魂门的弟子还是懂得是非的。”长续没去理会吴智他们,他的瞳孔在此刻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让人感觉,他恍惚看到了那个他所期望的场景。
因为他的眼眸中交集着很多种的味道,像是愤怒,又好像是悲凉,亦或是解脱的迷茫。吴智不懂如何诉说,可也正因为是这样,他听到了热血在心中沸腾。
“同门自残,那可以叛门之罪,真要是这样,纵然他是门主,也一样是死罪一条。”吴智附和了长续的话。
“你们知道就好,你们去吧,先去想个稳妥的办法,将这消息先传给赵成。”长续话说着就站起身,走去窗台边,背对吴家三兄弟,怔怔地看向别院。
三人脸色微微动过,也无二话,均俯首退去。
走出魁流殿,三人的步伐很凝重,长续长老的话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保证奄风的安全,也可以更快地查清赵成的底细。
如何通知赵成,这才是吴家三兄弟面临的窘境,这种事情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又不能完全不漏口风,这种尺度,还真为难了他们。
只不过,事还是要做的。
三人无奈,还是硬着头皮来到清流殿,他们能做的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清流殿的大门被推开,眼前的一幕又令他们诧异。
他们看到清流弟子均在大院之中,排排列列,整整齐齐,正认真练习心决。不可否认,墨武治理清流确实有着他的一套,莫说吴家三兄弟,就连古阳与赵成两人,也是静立于一旁,恭恭敬敬,不敢有二话。
吴家三兄弟就不说了,他们的处境更是尴尬,本来还想着先去赵成那地方先混个脸熟,看看有无见机行事的机会可钻。这下可好,整个清流殿的人都到了大院上,搞得他们是进退不得,只得愣愣地呆在原地,更别说墨武从大门一开,就看到了他们。
少许的时间,墨武又说了一些关于修炼心诀的事情,才笑着向他们走来。三人脸皮一麻,相互看过,只得硬着头皮走进。
不过,他们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墨武并没有去追问他们的来意,倒是兴致勃勃地问起对于这种修炼,有何建议,可否有改进之地。
三人惶然,连忙笑着摇头。
墨武这种指导弟子的方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就连想都不敢去想。因为,这可和以前魂门长辈教导弟子的方法是大相庭径。
在之前,魂门弟子总是做着常规性修炼,这种修炼平常无奇。讲直白点,这种修炼甚至会让人打瞌睡,毫无新意,甚至毫无意义。
换是任何人,日复一日的做着同样的事情,谁都会厌倦,何况还不能精进修为。而一些悟性出众的弟子会长辈看上,他们才能得到私下的教传,即便是这样,长辈依然是半掩半藏,还是得靠自己的悟性。
毕竟,谁也不想把苦苦悟出的东西,就这样无私地奉出。不过即便是这样,对于这些被看上的人来说,他们就已经是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而更有甚者,即便资质很出众的弟子,如果入不得长辈的法眼,他还是得和一般弟子一样,只能站在原地,靠着自己的努力,去苦苦修行。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毕竟掌握这种本事的人就那么几个长辈。教了徒弟,打了师傅,这警句已是传了几百年。
纵然,这事不可以偏概全,但作为长辈,他在传授之时,还是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而这种尊重,不是你要给,人家就会要的。
这就是魂门的修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修行。
只不过,在此时,这种规矩竟然被墨武给打破,他将自身所学,对清流弟子可是倾囊相授。这也不怪不得这些弟子个个精神抖擞,连队列都排得整齐无比。
墨武这人的本事,在演武场上已亮相过,对于这一点,就连古阳与赵成都无话可说。只是,在当前,他们的脸色却显得颇为的不满,却也又不敢吱声。
墨武这种作为,确实让他们三人心中佩服,又怎敢说起指导二字。
“那.......不知三位兄弟来我清流殿,又有何事?”墨武笑着问过,又带着疑惑,侧头向着身后的人群扫了一圈。
“这......”吴力语塞。
“我们是来找奄风的,我们在魁流找不到奄风,寻思着他会不会来了清流。在魂门,除了在魁流,我们听说奄风以前跟着少爷常来找赵成师叔聊家常,我们猜想这会不会来找师叔了。”吴智忙接过了话。
“没有这事啊。”墨武楞了楞,看了一眼赵成。
话声不算很大,赵成没能听清,可见着墨武向他点头,他就知道三人是来找他的。当他走进,听着吴家三兄弟的话,脸上很不耐烦,直接否认了这事,
“我就说怎么可能呢,前两天我去我师兄处商讨怎么做强魂门之时,他就告诉我奄风下山了。”墨武笑着说。
“下山?”
几乎同时,吴智三兄弟与赵成同时怔住。
“怎么?你们不知道?”墨武话中带着疑惑。
“他下山去干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说?”吴智忙问。
“长老没和你们说吗?”
“这个......其实我们来找奄风是有私事的,你们都知道他已是魁流五重...”吴智话之支支吾吾的,半天了没能将话说清楚。
“我懂我懂,魂门就是要大家都变强,你们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向本门弟子请教,这是好事,有什么好害羞。”
“可是,奄风他下山去干什么了?”吴智快速撇过赵成一眼,又装着疑惑的神情问起。
“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记得门主和我说,他下山是为了追查子望的死讯,门主说他很有把握,可以查出凶手,所以门主就允许他下山了。”
“哦,还有这事。”吴智眼中的余光看到了赵成的脸已经变色,却还是装着很欣喜的样子,“既然是这样,我们三兄弟得赶紧回去问问长老,这可是大事,如果奄风真的有把握,我们也想去帮帮忙呢。”
话说完,三人便要离去,墨武带着赵成相送至门外,又是一番客气寒暄,他们才进了殿内,合上了大门。
“走,我们这就回去找长老。”
吴智转身,呼了一口气,脸上这才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的两个弟弟心中亦是十分的兴奋,他们从没想过,这事竟然会这般顺风顺水,简直是如意到了极点。
是夜,赵成的大厅上,两个清流弟子站在椅上,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赵成虽然是和往日一样,轻轻抚摸着黑猫柔顺的毛,可两人还是看到,他没有那种享受之意。从他脸上那种表情,两人不难猜出那半眯的眼眸中定然闪烁着极其烦躁的光芒。
“师叔,我看这事不太妙啊。”半晌后,一弟子终于仍不住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