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鲤宪没有在洞天亲眼见识过桃花神木,或许他此刻已经坐在当场呆若木鸡。阅历和见识不是让人显摆的资本,却是一个人临危不乱的底气。
神木落地生根,老戏台被拦腰劈断,鲤宪和桃仁和众人也早已跳了下来。横空出世的桃花溪在神木脚下淙淙流过,乡亲们都围拢在了一起。
此刻神木硕大的树冠遮天蔽日,绵延到远方的枝条一直垂到海面,如同在留仙洞老渔村上空撑开了桃红色的穹顶。
午后的阳光零零星星晒撒下来,被海风吹动的桃枝沙沙作响。留仙洞老渔村俨然变身梦幻的桃花岛。
鲤宪用余光环顾乡亲们的表情:
桃小萌为代表的“懵懂派”们显然和鲤宪一样不知情。中介小王这样的“新留仙洞人”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数众多的原住民村民们显然早有心理准备,鲤宪隐隐觉得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神迹!
不等鲤宪将心中疑问系数抛出,桃仁和抱起鲤小囡,满脸欣喜地冲到鲤宪面前。老人将兄妹俩同时搂在怀里,突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们没有白等五万八千年,传说都是真的!一条红色锦鲤将携带龙伯桃精回归故里,神木降临,夸父族回归人间洞天!”
乡亲们也都围拢过来,眼神里对鲤宪无限感恩。让桃仁和十分错愕的是,鲤宪的表情始终冷冷的,一言不发!
小囡搂着哥哥的脖子问道:
“哥哥,他们为啥那么开心?我怎么突然觉得他们看起来有些像坏人?”
鲤宪冷冷地回答:
“小囡,坏人也有可能做好事,而好人也有可能帮助坏人……”
桃仁和老人大惑不解:
“鲤少主,不知道什么地方让你存在了误会”?
鲤宪把小囡接过来,交给了桃小萌。此刻除了龙sir之外,似乎只有这一个人值得信赖。小萌老师对小囡说:
“大人们的事情小囡不懂,小萌老师带你吃好东西好吗?”
小囡本来就不喜欢听大人们聊天,三蹦两蹦便拉着桃小萌离开了!龙sir留下来陪鲤宪,因为他也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红脸胖子桃仁和急于解释,脸蛋憋得愈发通红:
“鲤少主,神木降临留仙洞都是金鲤一脉的功德。我们全族上下都会感恩你这个幸运锦鲤……”
鲤宪的态度依旧冰冷:
“我不是什么幸运锦鲤,不过一枚棋子罢了。我在鹿头帮手下劫后余生,却不曾想还是掉入了你们精心布下的陷阱……”
桃村长慌忙摆手解释:
“你怎么误会到这个程度?桃精乃是我们夸父桃族的至宝。当年洞天沦陷之时,先知大神曾预言,它将在历经333个‘三元甲子’后重新降临!而且我们的祖训言之凿凿,说是一条吉祥锦鲤将帮助神木回归人间!”
鲤宪冷笑道:
“带给你们吉祥的锦鲤不是我,而是鲤泽天!他日思夜想的就是神木降临人间。无论你们有意还是无心,都成了鹿头帮的帮凶……”
鲤宪的态度剑拔弩张,对留仙洞村民们极不友好。龙sir此刻赶紧出来打圆场:
“鲤宪你先别激动啊!我觉得老桃说的挺靠谱的。让我来好好算算,一个甲子60年,三元甲子就是180年,333个三元甲子差不多五万九千多年。如此说来传说没有错呀,叛族后裔等了五万八千多年,果然带回神木的是你这条小锦鲤!”
桃仁和村长听了十分欣慰,继续向鲤宪解释:
“龙sir真是明白人!这个传说在每一代人中口口相传,绝不会是鲤泽天的阴谋。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个传说才给了我们先祖出海寻找大陆的勇气。因为他们坚信333个三元甲子后,我们会在人间迎来新的桃源洞天!”
鲤宪摇摇头:
“这不正是鲤泽天的人生目标吗?不舍弃人间荣华富贵,子子孙孙又能长生不死。真可谓占尽无限风光的美梦。桃村长,晚辈能否冒昧请教两个问题?”
桃仁和连忙诚恳点头:
“鲤少主有疑问尽可问!”
鲤宪思索了一会儿:
“五万八千年是多长岁月,多少人在历史长河里影子都没有留下。就是人皇伏羲,神农炎帝,轩辕黄帝也成了缥缈的神话!夸父桃族的精神是依靠什么力量传承有序,绵延至今?”
桃仁和点头赞许:
“好问题!其实前几日,在留仙洞新村我已经给了你答案。恪守老祖宗的戒律,是我们福泽相传的心法。大地安好是万物最好的福报,是全体留仙洞人的信仰!”
鲤宪点头道:
“对土地的贪婪是人族永恒的诅咒。你们的先祖成功约束了对土地的欲望,才成就了繁衍五万八千年的神迹!可是您知道我刚才都看见了什么吗?”
桃仁和大惑不解地摇摇头,鲤宪忧心忡忡道:
“我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到了‘鱼和熊掌我要兼得’的欲望,压抑万年的贪婪喷涌而出。或许我叔父才是对的,贪婪只会在心底休眠,却从来不曾死亡……”
桃仁和若有所思道:
“你说的贪婪莫非是……”
龙sir此刻突然插话:
“我想是神木降临唤醒了大家对长生的渴望!世上有不畏死的勇士,有不贪财的义士,更有陶渊明那般淡泊名利的隐士。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圣大贤,又有谁能摆脱长生不死的梦想?”
桃仁和沉默不语,鲤宪却摇头道:
“可能不仅如此!长生不死本身是美好的愿望,然而贪婪无度会扭曲人性!五万八千年前,大家曾经做过一次正确的选择。然而时过境迁,我们能保证初心依旧吗?”
说到此处,现年108岁的留仙洞老寿星拄着拐杖走出人群:
“鲤少主,桃源洞天的老祖宗今天不在,不妨听听我这个留仙洞村的老祖宗说说如何?”
鲤宪赶紧上前搀扶老人家:
“老人家只管教训,晚辈洗耳恭听!”
留仙洞的老寿星耳不聋眼不花,说话铿锵如金属般的回音:
“好色是贪,爱钱是贪,奢求长生更是贪。但是要我说呀,人心最脏的地方不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