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艾克?”
一个女人的声音将他从发呆中惊醒了。
“没什么,唐克斯队长。”
艾克·法斯特下意识地回答道,他收回了游荡在北寒山的眼神。
“每个正在想事的人被突然打断的时候都会说没什么。可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唐克斯闭眼撩起她紫色的头发,在夕阳的余晖中,那看起来像是烈焰般的红色。
她的发色和瞳色都是极其罕见的,昊苍人大多是黑发棕眼或是棕发蓝眼,可唐克斯的却是紫发黑眼。每个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纯血的昊苍人,所以她才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样子。
而因此,作为宸府主城中西区的警卫队队长,唐克斯既受人尊敬又收人排挤。但对于她来说,都是常事了。
城楼上的风格外冷,可艾克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石头护栏上全是烟灰。
“这个世界是要发生什么了吗?”唐克斯将腰间挂着的酒壶拿起来,朝自己嘴里灌了几口,像她这样嗜酒的女人即使在昊苍也是少见的,“一夜之间,好像大家都开始喜欢一个人发呆了。”
艾克看向唐克斯并不典型却格外美丽的昊苍面孔,“谢谢你关心我,队长。”
“嘘,首先,我这不算是关心你哦,第二,要是你发现一个女人关心你,就不要把她关心你这件事说出来。懂吗?”唐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双特别的黑色瞳孔总是显得各外孤独和深邃,但有时也像现在这样亲近俏皮。
艾克无声地笑笑,他低头看着身上贴身而束缚的铠甲,“队长,晚饭时间已经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啊。”唐克斯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沓,以至于艾克看着她迅捷而高挑的背影,还愣了一下。
她要是在这些事情拖沓,她就不足以成为她了。一个宸府主城中唯一的女警卫队长。
“嗯,唐克斯队长。”艾克追了上去,因为坚硬的巨石砖,他们的脚步声很空旷。
“怎么了?”唐克斯回头。
“嗯……”艾克看着她的脸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另找话说,“那群妖狼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我们只守不攻,也太窝囊了,但没办法,谁叫咱都是昊苍呢。”
“这可说不定呢,法斯特先生。”唐克斯一边走一边将她的头发扎起来,是一个很高的马尾。“谁说的清楚呢,我们甚至不清楚为什么狄府要攻击我们。”
“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外族吗?自然就……”艾克噤了声,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不该在唐克斯面前谈论什么有关“外族”的话题。
“没事的。”唐克斯淡淡地说,“我只会讨厌歧视,而不会讨厌事实。”
“谢谢理解,唐克斯。”艾克点点头,“狄府一定是觉得自身被孤立很久,就起了造反的心了。”
“宸府不也被孤立很久了吗?为什么昊苍不孤立宸府呢?”唐克斯反问。
“这……因为大家都打不过我们宸府啊……”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主要问题。”唐克斯摇头,却目光灼灼。
“是因为宸府说到底还是昊苍联盟的一份子,我们是一家,再怎么打也是内战。我们宸府当年南下时可还是承认自己昊苍的身份的。可狄府不同,他们是外族,只是当年昊苍皇帝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狄府的名号罢了。他们如今反叛,可是不承认自己是昊苍了。”
唐克斯说的很快,却字字句句都不含糊。
艾克内心一凛,直到听到唐克斯今天这话,他才明白了狄府反叛的意义。在此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狄府的行为已经脱离了昊苍了。
“跟着我来吧,我们要出动了。”唐克斯说道。
“出动?城里没什么暴乱啊?”
“是城外。”
“城外?那不归我们管啊。”
“这次是特殊任务,不再是以宸府的名义行动。”唐克斯走到一个塔楼前,推门而入,整个警卫队已经在里面集结完成,每个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他们带着最锋利的武器,要去杀最恶毒的人。
“那以谁的名义?”艾克看着集结完毕的兄弟们,惊讶地问道。
唐克斯转身回望,贴身的甲冑勾勒出她修长的曲线,紫色的马尾在风中颤抖。
“以昊苍的名义!”
……
“布雷德将军。”大殿上响起沉闷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叫希博睿斯,他的老师是靡非斯托。如今靡非斯托是槿宸社的社长,而他是宸府的总府主事。
“在。”阶下的人答应他。
“第三批妖狼到哪里了?”
“我们预计在前湖草原,可他们不见了,一阵白风过后,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应该是强行征兵导致那些年轻人反抗了,这是他们的老毛病……”
“不,白风只是偶然出现的奇迹,而第三批被灭,是出自某个必然。”
“那会是谁在帮助我们?”
“应该是我那聪明的哥哥吧。他可最喜欢这些一口吃掉的动作了。”
“您是指瑞裴斯领主大人?可他怎么知道?”
“布雷德将军,我们的箭放出去了吗?”
“如您所愿。”
“那就很好啊。那就,很好啊。”
希博睿斯点点头,他清瘦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但由其他人看来那根本不能算作是笑,顶多只是嘴角打颤,他蓝色的眸子依然冷静,但熟悉他的布雷德知道,这表示他已经很高兴了。
“我认为,将军,你来这里应该还有一件事要说吧。”
“嗯,对。那把剑又回来了,是威尔·古勒带来的消息。他说那是琰国风物史官虞梦客和天派李长空之女李遮水,另外还有一个小孩,古勒说他的眼神很独特。古勒是个聪明人,他可能看出了什么。”
“挺有趣的。上一次那把剑来到这里时还没这么有趣过呢。”
希博睿斯揉了揉自己的左手小臂,那里有一条疤痕,是很多年前卫新用平天剑砍的。
“您是指天申两派的大战吗?”
“不不不,天申两派早就是老故事了,天派打申派,申派打天派,这些东西早就不足以吸引我了。”希博睿斯眼里仿佛有低低的火焰,“我们应该向前看,那个眼神独特的小男孩怎么样?我还想认识认识呢。”
“其实您还是在意的吧。那条疤。”布雷德忽然说到,“希博睿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
“你当然了解我,布雷德,”希博睿斯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布雷德跟前。布雷德看着这个他可以称之为兄弟的男人,竟第一次产生了某种不可逾越的隔离感。
“我只是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复仇而已,不代表我还淹没在以往的回忆里。”希博睿斯忽然小声地说道。
布雷德顿了好一会儿,将某些感情敛入眼中,慢慢叫了一声:“主事大人。”
“李遮水来找我是有原因的,我在脱离天派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李长空,在必要时必须帮助他。”希博睿斯没有理会布雷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我们得尽快完成这边的工作。”
“那复仇也……”
“不不不,布雷德,你又想错了,你不能把事情混为一谈。一码归一码。”
“我……知道了。”布雷德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知道就好,布雷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
希博睿斯回身向他的座位走去,直至布雷德出了殿门,他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