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朝大会是在天清殿召开的,而内朝大会是在皇帝的卧室——荡云阁召开的。
吕云路毕竟是第一次来参加内朝大会,心里有些微微的紧张。
他左右看看周围候着的人,邓育,公羊霖,公羊梵,宋怀民,党连心,徐出群。
心里更紧张了,这群老头全是人精。
“吕大人,少年英才啊!”徐出群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吕云路的肩膀。
吕云路连忙作礼,道:“徐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运气罢了。”
“吕大人,我辈乃圣琰臣子,希望你能好好继承于大人的位置啊。”党连心也走过来,瞥了一眼徐出群。
“是是,下官定不辱使命。当初在于大人座下时,于大人就教导下官,一定要尽心尽力,为国为民。”
“于大人,风骨犹存。”党连心也拍了拍吕云路的肩膀。
吕云路心里更加煎熬了,他能说自己能上位完全是因为自己是于大人的私生子吗?要不是在两帐争斗中,于大人三个儿子全被暗杀了,只剩下自己这个后备小苗儿,自己能当西部总理吗?吕云路可不姓于!
“首辅大人来了!”
吕云路听得白卿到场,赶紧去瞧,只见一个白袍男子走了过来,缟帐官员都抢着去迎接,绛帐官员站在外围,稍稍致礼。
理政首辅,白卿,乃是二阶理政大官,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白卿的瞳色是琰国一般的棕色,但若是仔细观察,他的棕瞳外边还隐隐绕了一圈蓝色。这表示他至少都不是纯血的琰国人,按理来说,琰国不可能将一个非纯血的琰国人提拔成理政首辅,可白卿做到了,而且,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在这五年时间还培养了缟帐集团,牢牢嵌入了琰国朝政。
令人匪夷所思。
“卫新将军到了!”
听得报声,众人又都回头看,只见一个一身戎装的男子走了过来,面容清瘦,满脸风霜,但眼神如同灿灿星宇,气魄过人。
“卫新将军。”
白卿拱手,卫新也欠身回礼。
“白卿大人。”
党连心高兴地看着卫新道:“卫新,你终于回来了!”
“多谢党大人关心。”卫新一笑。
“既然各位大人都到齐了,那,就开议吧!”宦官提起嗓子说道,推开了荡云阁的大门。
荡云阁内和吕云路想象的很是不一样,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荡云阁内居然如此简朴。里面正中摆着两列椅子,椅子后便是高高的书架,一把龙椅摆在北墙之下,北墙上画着一只奔腾的红色骏马,背景天高云淡。
左右挂着一联:
“云卷云舒不称意
要取罡风荡天青”
吕云路看着这联心中不由得一凛,这是当年开国皇帝在凤凰台点兵时写下的名句,一写出来天下皆知。想必这挂着的就是传说中的真迹了。
“嗡。”从北墙屏风后忽然响起了玉磬的声音。众臣皆跪下身来,一语不发。吕云路心想,圣上到了。
“爱卿平身吧。”那年轻的声音又传出来了,吕云路咽了一口唾沫,他随着众人起身,看见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年轻人。
他面容俊俏,眼睛很大,脸上满是年轻的神色。那张脸没有过多的威严,反而隐隐有些柔弱。吕云路心里想,这就是当今圣琰国的圣上吗?
“老宁,开议吧。”圣上叫了旁边的宦官宁大同,宁大同应着,道:“诸位请坐吧,咱们开议。”
众人皆入了座,缟帐四位在左侧,绛帐四位在右侧。吕云路心道不妙,我他娘的坐哪儿?
正犯难的时候,卫新抓住了吕云路慌乱的手,道:“吕大人,我身着戎装,不便入座,你便坐我的位置吧。”
说罢,卫新指了指右侧的绛帐,那里空了一位。
吕云路连忙道谢,便趁着理由坐到了绛帐这边。而卫新则站在堂下偏右的位置,一身正气,如同天神。
“好,诸位就座了,便开始吧。”宁大同说道,“第一件事儿,是海上贸易。我圣琰与南方诸侯国向来保持商贸往来,都是从东海上开的航线。可最近东海不太平,听说有海盗兴风作浪呢。”
“此事是我报的。”宋怀民说道,“在这之前,我先报报账。咱们琰国的香草,丝绸,以及白银,都从东海上输往南方各国。香草昨年的收入是八百五十六万琰银,丝绸是七百万琰银,咱们自己的白银,输出了四十八万,用于购买各类奇货,折合下来,也净赚了进一百万琰银。”
“党大人的换银法果然厉害啊。”徐出群道,“将这片大陆上的货币都暗中换成了我圣琰琰银,以后咱们圣琰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不是更加稳固,这是稳到极点了。”吕云路心中说道,他看向两鬓斑白的党连心,不禁叹了一声,党连心果然是天纵奇才,在他之前,谁敢想琰国琰银直接与白银等同?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将琰银和白银等同,建立了一整套体系之后,拥有大量银矿,而且又拥有大量资源的琰国简直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国力不断上升,近年来已达到建国以来的顶峰了。
“换银法乃千年大计。而今还需继续努力。”党连心微微点头。
“但是。”宋怀民回归正题,“近年来,以出云国为主要事发地点的南部沿海国家海域,皆出现了海盗劫船的事故。已经严重影响到我国贸易,要知道,今年年初,咱们已经失了两艘香草了,一艘三万四千斤高纯香草。怎么算?我想再从兵部调二十艘战船来保护贸易线。”
“再调二十艘?我东部边防便不要战船了吗?”公羊梵严厉地说,“前年已经给你们商船调了三十艘了!”
“不够。”宋怀民冷冷地说。
“我看你就是存心削弱我国海防!居心叵测!”公羊梵怒目圆睁。
圣上皱了皱眉。
白卿见圣上皱眉,便咳嗽了一声,虚眯着眼睛道:“小贵官,内朝之内皆是忠臣,咱们议事便议事!”
“是。”公羊梵收敛了声音。
“海盗猖獗,商船有损,这是事实。”党连心慢慢地说道,他的声音醇厚,极为好听。“但东部海防驻军也不能再撤。咱们另想法子。”
“那有什么办法?”邓育问道。
“司列总理王人先还在东都吧。”公羊霖忽然说道。
“还在,看来,老贵官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不知两位大人想到什么计策了?”徐出群问。
“我国商船规格和战船相同,有些特别商船甚至还大一些,干脆每艘船少运些货,咱们把商船改一改,把商船的攻击性提一提,再把船员换一换,这样应该可以吧。”公羊霖说道。
“嗯,不失为计。”宋怀民说道。
“只是这改造战船的费用……”公羊霖慢慢地说,“记在谁身上呢?”
“记在宋怀民身上吧。”党连心说道。
“这……”宋怀民有些不甘,但也没有再说话。
“那好,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宁大同说道,“第二件事,便是我在外朝上讲的西部战事了。”
“这是我提的。”卫新开口了。
众人都不禁看向他。
“西部难民成群,恐怕战况……”
“卫新将军不想打了?想把西部拱手让人?”公羊梵轻轻问。
“公羊梵,卫新何曾说过这话?”卫新威压一起,众人皆感到心中一寒。
“卫新将军继续说便是。”白卿扶了扶自己的官帽。
“战事持久,西部民众苦不堪言,联名上书,要求停战……”卫新掏出一张血红的纸,展开来看,尽是一个个的血手印。那便是联名书。
“而且,我怕打下去,天派会断掉东西两部的经济线。”
“他们敢?!那是规矩!”
“他们怎么不敢?规矩是谁定的?他们是天派!我曾经也是天派,我不知道吗?”卫新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圣上,天派本就是西部那些不堪压迫的人聚集起来的,咱们对西部的压力实在太大。收了百姓的农田,百姓便只能在私人笼络的饭店里吃饭过活,钱从何来?只能去官家的香草地,矿山,桑林打工!每天见月而起,见月而归,怕民众积怨反抗,便广设戏台青楼……吕云路,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实情?”
“这……”吕云路身上冷汗直冒,大脑一片空白。
“卫新!”白卿喝到。
阁内顿时一片寂静。
“卫新将军,你知道有些事情,牵涉的太多,便不是简简单单,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的事情了。”白卿用无法言说的眼神缓缓地扫过所有人的面庞。
“卫新将军,我知道你心急,又因为以往情面,不能亲自上阵。这样,我助你一力,尽早灭掉天派,不就好了吗?我答应你,大战之后,我们会今早建立西部的福利制度的。”白卿直视着卫新的眼睛。
“你怎么助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大概一个月后吧,请卫新将军让郑敌风歇一歇,他是利剑,却不是好盾。让霍远山将军挂印前线,他更善于守阵。在这一个月里,请卫新将军和郑敌风将军好好准备,等我助力,咱们就发动决战。”
“好吧。”卫新沉默许久,最终说道。
此时每个人脸上神色都各不相同。有冷静,有慌张,有兴奋,有呆滞。
“此事已决,退朝。”宁大同扯起嗓子喊到。
……
荡云阁内只剩下了白卿一人。不一会儿,皇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首辅。”
“哦,圣上啊。刚才听了内朝一定累了吧,不用太过操心那些……”
“那个,首辅,从南方运过来的美人,何时到呢?”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哦……”白卿转过头看着年轻的皇帝那双急切而单纯的眼睛,嘴角的微笑便越来越大。
“请圣上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