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大人?”马葵君试着问话。
大牢里弥漫着一股复杂混合的臭味,砖墙污黑而驳杂的污渍很多,可能是血,可能是尿,还可能是呕吐物。狱卒们用马粪来堵住墙破碎的空隙,不是因为想恶意地使空气不流通,也不是因为要折磨囚犯或是怕他们逃走,而仅仅是因为这里是牢房,不应该有亮光。光明是自由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虞梦客只是看着他,面前的木桌前摆了两碗茶,可惜在牢里没人有喝茶的闲心和玉望,对于这桌子两端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想我算是天派。只不过精神的。”马葵君压低了声音,虽然周围并没有人。
虞梦客点点头。
“瞧您如此模样,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虞梦客点点头。
马葵君知道他肯定是不会说话的了,只好转而去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张无锋……怎样?还活着吗?”
虞梦客抬着头直视马葵君,眼神变换了一下,再点点头。
马葵君心下一安,只要张无锋还活着,地图应该还就没事,不然地图要是流露出去,自己可就成了叛国的大罪人了。说起来他也是堂堂边关将军,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身,真是奇了怪了。
“这几个月,天申开战了,您知道吧?”
马葵君看虞梦客的脸色并没变化,于是继续说了下去:“天申开战已久,最初交战是在兰秋山,后来又打到朝天关去了,前期天派还打出了几场漂亮的仗,压得申派往后推了几百里。可是后期,尤其是最近,天派军队已经呈现乏力之势,我估计,他们熬不到春天。”
马葵君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再借此试探一下虞梦客,可惜虞梦客仍然什么动静都没有,马葵君瞥见虞梦客腰间悬挂着的平天剑,心中一动,道:“那把剑是卫新将军的吧。”
虞梦客点头。
“果然,想当初这把剑,可是出了不少威风呢。当年卫新将军来到申派,谁也不信他,以为他是天派奸细,结果他用这把剑直接杀到了党连心大人的官邸门前,逼得党大人出门见他,他拔出这把剑就指着党大人脚下,一抬手便能结果了党大人。当时大家都以为卫新将军是来要挟党大人的,结果卫新将军在万军之前对党大人说:'申派绛帐为国为民,在下心驰神往已久,决心加入申派绛帐。此心天地可鉴,如若不信,党大人可用此剑斩下卫新项人头!',说完就把此剑插在地,半跪在党大人面前。”
马葵君舒了一口气,“卫新将军赤子之心是我等下属之表率榜样。可惜朝堂之,不只是有赤子之心便能使国泰民安的。当年卫新将军为民从天派变成申派,而今我也要为民从申派变成天派才行!”
虞梦客将眼神凝聚起来,直直地看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一阵子,幽幽地道:“你很好。”
“我今晚就把虞大人送出去。我知道虞大人肯定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的。”马葵君摇了摇头,“但虞大人要乔装打扮一番,那把剑也是……”
“多谢你了。”虞梦客点头。
……
“起火了!救火啊!”
牢房里冒出滚滚黑烟,周围把守的兵士都赶着去救火,已经几十年没出过事故的大牢在今天终于又出事了。漫天大雪已经下了起来,冲天的烈焰升腾起来,那些纷纷扬扬的大雪被火焰逼得惊慌四散,逃不了的便化成水滴,进而又变成汽,火焰舞动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葵君被救出来的时候脸一片漆黑,十分狼狈,周围的人为他端来了温水盆和毛巾。
“快追!往城西去了……”这是他最后说的【app下载地址xbzs】话。
于是大队大队的士兵开往了城西,孩子们都被大人带进了屋子里,紧锁了门不敢出来。路只剩下士兵们踏雪的步子声,压迫而急切。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马葵君将军会知道虞梦客往哪里跑了。
城西破旧的小巷里,虞梦客披着一张又脏又大的皮毡子慢慢地踱着步子,身后的大火和大雪还在燃烧和飞舞,救火的人接连呼喊着从他旁边绕过。
他脸涂着不知名的药膏,颌下粘着一部胡子,脖颈中也尽是灰尘,原本高大的身子佝偻下去,杵着根枣木拐杖,看起来就是个野蛮粗俗的老头。没人认得出来他是当今风物史官,曾经也风光无限。
他没有在憩云关作过多的停留,当夜趁着风雪便出了关,可惜憩云关与其他市镇相隔甚远,虞梦客只能杵着拐杖走走停停,就这样走了半晚,风寒露重,终于还是在路边找了个草垛子歇下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喂,醒了吗?”
虞梦客刚刚睁眼,有人就开始招呼他,虞梦客定睛一看,是一群人,商客打扮,他们身都缝着一个一样的标识,或者说是徽章。看起来是一个组织。他们还有好几匹大马,拉着行李,看来是赶路人,在此歇脚罢了。
“一个人睡在这路边,真是胆大,不要命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走过来,递给虞梦客一个涂着果酱的干饼,虞梦客接过那个饼,一股熟悉的感觉涌来,他看了看那大叔,果然是莫白。
虞梦客心里一酸,他哑着嗓子道谢,慢慢地咬起那饼来。
“你要到哪儿去啊?我们是财神教的人,要去缠中城一趟,要是顺路,我们可以带你一程。”莫白关切地说。
“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虞梦客摇头。
“那就跟着我们走呗!打仗呢最近,一个人太危险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一边搭话一边喂马,根本没看虞梦客这边。
“那谢谢你们了。”虞梦客想了想,说道。
“不客气,财神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莫白虔诚地说道,手捏了一个诀,应该是财神教的手势。
“莫大叔!该走了!”牵马的年轻人喊到。
“对!今天走快些!早点赶到缠中城,我请客吃好的!”一个面容干瘪的中年人笑道,众人闻此都大笑着回应:“真是海淹东天脊了!你个吝啬鬼也居然会请客!”
虞梦客慢慢地站起身,再向莫白道了声谢,拍了拍身的草渣和灰土,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莫白瞧着这古怪的身影说道。
“我,张三。”虞梦客一边走一边说。
那红衣女子走到莫白身边,看着虞梦客走远的背影,悄悄地问:
“这人单独行路,怕不是什么坏人吧!”
“看他面黄肌瘦,腿脚也不利索,能是什么坏人?”
“晓烨,这可不好说!你可看见他皮毡子下面藏着什么吗?好像是剑来着!”
“人家带剑说不定是为了防身呢,人家可是一个人走路啊!”
“莫大叔!你就是心太好了,要是真是坏人呢!”
“路慢慢问他就是了,我也不信他是滥杀无辜的那种人,再说了,咱们人这么多,难道还怕他一个老头吗?他打不打得我莫白还有的说呢!”
“唉!莫大叔!”
“丫头,你放宽心,我心里有算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