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拨开参差白发,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狰狞面孔,老者俯身一礼,嘶哑着声音道:“向问天见过圣姑。”
见令狐冲皱起眉头,任盈盈悄悄攥住他手掌,郑重说道:“向叔叔本是我日月神教光明右使,号称‘天王老子’乃是我教出最为出色的人才。东方不败上位之后,大肆打压异己,培植羽翼。如今日月神教只知道‘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只有向叔叔一人还心系我父,不惜毁容吞炭,潜入其中打探消息。”
“此人心智魄力实在了得。”
定睛将老者全身上下打量一遍,裴文德忍不住心中赞叹,这向问天身为光明右使,又有“天王老子”之称,不消说也是气概豪迈的人物,此时虽然面目可怖,蓬头垢面,但眉目间依稀也能看出几分清癯疏朗来,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能够做出如此牺牲,决绝狠厉,不输古时刺客豫让风采,和寻常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物大有不同。
“惭愧。”
面对任盈盈的称赞,向问天这位光明右使神色不变,淡淡道:“枉我耗费这么多心力功夫,至今也不敢肯定,任教主是否被东方不败拘押在这里。只知道有一处所在戒备森严,看守极为严密,最有可能。只是那扶桑浪人营中高手极多,东方不败自接任教主后武功更是一日千里,深不可测。我不敢随意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实在愧对老教主提拔之恩。”
“之前我们虽然有些教众,但是其中高手数目太少,只能在最外围打探些消息。”
向裴文德和老周等人一一施礼,任盈盈柔声道:“但是这一次我们有多位义士助阵,情况自然不同,我们大可以声东击西,引蛇出洞,把东方不败调离出去之后,再另行潜入,营救爹爹。”
“这两件事不好抉择。”
裴文德看看那些契约者,心中暗自念道。
声东击西,引蛇出洞,谁知道引出的蛇还是吞天巨蟒,两个方向都是生死难测。如果是面对服部千军与猿飞日月这两个扶桑武士,他们出手虽然狠辣,但无论是令狐冲等人还是这些契约者,只要虽战随走,不身陷重围,保住性命还是大有把握。
如果是遇上东方不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看对方心情如何了。
但是东方不败心思难测,变化莫测,裴文德丝毫猜不出来。
相比起裴文德来,老周等人倒是一脸镇定,看不出多少担忧,任盈盈声音方一落下,便顺口接上,“刺探消息最紧要耳目敏锐,身法轻灵,人数一多,反而累赘,我们兄弟擅长联手作战,单个儿拆开来就极为笨拙,不若就留在外面策应如何。”
说到这里,这位契约者团队首领似乎也感觉这话说得自己太没底气,以拳锤手加重语气,补充上一句,“这浪人营也有阵营划分,我们不敢说一定能够斩杀两大首领猿飞日月和服部千军,但他们一旦出来,保证将他们缠住,尽可能为里面的兄弟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老周眼神微动,目光在向问天,令狐冲,裴文德三人身上来回巡视。
任盈盈被服部千军剑气所伤,尚未复原大有不便,有如此身手的也就只有这三个人而已。
向问天是任我行下属,对浪人营的情形也最为熟悉。令狐冲和任盈盈之前的关系便是痴呆之辈也能一眼看出,为未来老泰山出力自是责无旁贷。
相比之下,裴文德与任我行可以毫无关系,不像其他两人一样有着名分。
恰恰因为这样,任盈盈自是希望他这个外人而不是向问天,令狐冲这些亲近之人孤身犯险。只是她也不好直接催促裴文德送死,只能旁敲侧击一二。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一切都交由手中剑来决定就是。”
令狐冲心思单纯,对这些自是不耐,见还要争执下去,腾地起身,挺直腰杆缓缓站定,对向问天施上一礼,然后拔剑出鞘,拉开架势,朗声道:“向右使,请了。”
裴文德眼睛一亮,双脚离地,身形飘摇,倒掠而起。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裴文德很难想象刹那间一个人的气质就有如斯变化,之前嗜酒如命,对万事万物漫不经心的随意妄为荡然无存,而是如一柄久在鞘中不得鸣的神兵终于绽放锋芒,神色肃穆,竟尔隐约间也给他一种压迫之意。
服部千军气机凝练,刀法精奇,兼且心性果决,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然而此时此刻,裴文德却相信如果他与此时此刻的令狐冲遇上,只怕根本没有遁离的机会。
论起凌厉霸道来,令狐冲未必及得上对方,然而却多出了某种高妙韵味,虽未完全成形,但在境界上已经将对方抛在身后。
可以说身为剑客的令狐冲天然压胜天下一应刀客剑士,包括裴文德,当然也包括此时和他试手的光明右使向问天。
“好功夫!”
向问天直觉不如裴文德敏锐,但是数十年生死厮杀下来,同样感应到冥冥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明白让对方继续蓄势下去,自己只怕就要一步退步步退,心中原本对令狐冲的一分轻视之心进去,双手齐齐握住刀柄,大喝一声,将那丝异样感觉驱散,带起一道弧光,合身向着令狐冲当胸撞去。
“破剑式!”
临近身前,向问天双手握刀换为单手提刀,骤然加快,仿若多出七八条手臂,幻化出一片刀轮向着令狐冲当头罩去。
这一击向问天足足用出八成力道,比起寻常技击时的出七留三已经冒险不少,更是他得意绝招,已经算是见猎心喜,不单纯是之前打算的切磋试手。
裴文德自问自己如果遇上这一刀,恐怕也只有先借助身法避其锋芒,然后另行图谋。
然而令狐冲面对这呼啸刀风却是面色不变,不退反进,前跨一步,腰中长剑趁势出鞘,剑尖连点,切入刀光之中,和那冷冽刀轮绞作一团。
这是见面就要分出胜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