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女扭动腰身,带起一道浓郁香风媚意流转地向着自己靠拢过来,裴文德不退反进,掌心向外,左臂在空中划出半道圆弧,气机灌注到大袖之上,使个柔劲儿一拖一甩,便将两女重新推回郑姓男子怀中,面色彻底冰冷下来,“郑公这是何意,莫不是将裴某看作那种无品饥色之徒不成?”
裴文德虽然面如寒霜,提声质问这郑姓男子,实则心中却是远非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无波。
不调运体内气机倒也罢了,方才他一出手非但没有将那股酥软欲睡之意驱出体外,反而感觉那股燥热之气更盛三分,不知不觉间已经同体内气血结合得紧密无间,虽然并未给身体带来什么伤损,却也让他心中着实有些不安,分明是中毒之兆。
因为对这郑姓男子心有提防,裴文德并未动用任何菜肴,至于那杯嫌疑最重的葡萄酒更是点滴未沾,即使此人想要施毒暗算于他,也不可能成功。
尤其这毒无形无色,即便裴文德行功运遍全身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反而使得自己越发昏昏欲睡,气血却反而更加旺盛,说不出的古怪。
“不对。”
裴文德一咬舌尖,借着这股刺痛,强行令自己头脑保持清明,五感被他发掘催动到极致,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不单单是他,在他身后的老家人裴庆乃至作为场中主人的一男二女,呼吸吐纳都较常人更加活跃,尤其是那个稍显痴肥的郑姓男子,更是满脸通红,浑身气血彻底沸腾起来,有如一个巨大火球,只是不似裴文德一般沉睡欲眠,反而亢奋异常,双眸赤红,神情激荡,难以自制。
“莫非是反其道而行之。”
裴文德眼眸一亮,“他因为身怀解药,所以给场中诸人全部下毒,他一方的人自然无碍,我和裴庆就因此着了道。如此说来……”
想到这里,裴文德不禁扫视四周,既然是给所有人下毒,自己又没有动用食水,也就是说这毒物只怕不是像寻常一般从口腹进入,而是以类似熏香的法门。
然而,一无所得。
厅堂之中固然有着熏笼,然而裴文德并未从出嗅出杂味。
“他这里虽然有些家丁,但不过粗通拳脚,没有任何武道高人。只要那个古怪女子不出手,即使带上裴庆我也依旧可以潇洒离去。”
真正握住断念剑柄,看着那疑似妖物的紫纱女子和另一名绿衫姬妾恍若未觉地在那里卖弄风骚,裴文德丝毫不为所动,心念电转,开始盘算起下一步如何了。
实打实地动手,他倒也不是太过畏惧,只是眼下他中了这不知名奇毒,即使这毒看起来并无什么危害,只是类似迷药一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但总是有些束手束脚,故而起了先行离开的心思。
眼下他犹豫之处是直接退去,还是应该给这男子一个难忘教训,若是动手,之后又该如何收尾。
中年男子本身丝毫武艺不通,自然也就看不出裴文德武功深浅,虽然觉得对方一主一仆上路应该有些手段,但依旧将裴文德身上刀剑视为装饰。
然而眼下看着过了许久,裴文德眼神依旧保持清明,全无半分迷茫之色,任男子如何自信,心中也是忍不住惴惴开来,既是为了解释也是为了排遣自己心中不安,面色几变后,他也不再隐瞒,索性坦然相告。
“郎君何必如此。”
长叹一声,将两只肉掌收于胸前,郑姓男子一张略显肥胖的肉脸上竟然带上了些委屈之色,“某家对裴家郎君固然有所图,但实乃和则两利之事,绝对不会伤害阁下分毫。”
见裴文德仍是不为所动,郑姓男子再次开口,一脸坦诚道:“实不相瞒,我虽然得遇有道真仙赐下丹书玉诀,但实在天资鲁钝,十数年来一所所成,迟迟未能练成这九转还丹,只能走旁门捷径,需要得他人之助才能成就。”
“可惜在下对这外丹炼金之法全然无知,帮不到阁下,实在有愧郑公如此盛情款待。”
想起之前那养吾剑意差点儿逼迫那女妖物现出本相的事情,裴文德灵机一动,收敛心神,开始在脑海中演练此剑意,却不想格外灵效,几乎心念方动,便自精神一振,将那酥乏之意从体内驱散,虽然气血依旧活跃,但最大隐患已除,也就不像先前一般急着退去,而是耐下心来,打算好好听这家伙想要说些什么。
见裴文德未将话说死,郑姓男子心中也是不由松出一口气,裴文德乃是过了乡贡进京参加进士科的士子,再加上之前裴文德在回城途中已是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河东裴氏的出身,身份不是常人可以比拟,若是恃强动手,他也不容易收拾。
更何况他一定要将裴文德留下,也不是为了取他钱财性命,唯有活生生的裴文德对他才有作用。
“不是这样。”
挥动两只肉掌,男子用手指指身边两女,道:“外丹法门一看丹术深浅,还要看材料优劣,单单外丹黄白术不足以让我炼出足以延年益寿的药物,故而我还修有房中术,阴阳双修调和己身,这两个便是我专门培育的鼎炉,精擅诸多法门,在床榻间妙用无穷,无比受用,蒲州城中我有许多至交好友都曾亲身尝试。”
“这和裴某又有什么关系?”
裴文德强行压下心中滔天怒意,冷冷开口。
房中术他自然有所耳闻,虽然心中不喜,但也知晓并非什么邪门歪道,甚至不算旁门左道,而是正统道门秘术,可是依着这郑姓男子所言,关系如此混乱淫靡,哪里还是什么阴阳双修,只不过贪恋享受肉体欢愉而已,不要说锤炼心性,单是精气混杂,就永远不可能长生。
若不是还想听听对方到底想要在自己身上图谋些什么,裴文德已然按捺不住就要直接拂袖而去了。
没有留意裴文德神色变化,早已说得兴起的男子舔舔嘴唇,自顾自道:“每次欢愉,这两女都会施展采阳补阴的房中秘术从与她们交合之人身上留下一缕精气。”
说到这里,郑姓男子视线不由向着裴文德身下看去,吞咽口水道:“这精气在她们体内初步提炼之后,我亦会施展采阴补阳之术将其再次提取出来,作为冶炼外丹的灵材添加进入丹鼎之中。”
眼看裴文德神色,忽然醒转过来,郑姓男子急忙开口解释道:“当然这不过是春风一度,便是不施展秘术采集炼化,这些精气本来也是要消逝的,白白浪费。对于那些人身体不会伤损半点。”
摇摇头,看着裴文德,郑姓男子一脸可惜道:“蒲州城乃是天下之中都,毗邻长安,实乃交通要道,每有书生武将,江湖异人经此而过,郑某都会设宴款待,再送姬妾陪宿,十数年下来,炉火不停,那颗外丹火候早已继续圆满,只是可惜那些人精气虽然充盈,但性灵智慧不足,这粒外丹迟迟不能真正成就。直到我今日遇上郎君……”
声音一停,因为过于兴奋,脸上不由现出几分扭曲之色,男子声音激动颤抖道:“天下有相天相地相人相马相狗之术,我因为这房中术和外丹法,也学了些粗浅相面之法,不寻忠臣良将才子,专门找那些精气充沛,资质上佳的鼎炉,我一眼看到郎君,就发现你身清气和,精气纯粹,更难得多年读书养出了一身浩然之气,灵性盎然,而且犹是童身,一点纯阳未散,千万人中未必有一人,若是采集了阁下精气作引,那枚外丹必然能够真正出炉?”
“阁下莫非是想将裴某当做药人,给你提供炼丹的材料不成?”
冷哼一声,断念剑已然出鞘落入掌心,对准这一男二女,裴文德声音森寒道:“若是裴文德不愿,莫非阁下还要强留我不成?”
听明白这些,裴文德就知道无论这人打算是否能够成真,但既然对方已经图谋十数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必然深信不疑,眼看距离成功只差一步,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最为关键的一记药引,即使自己今天主动退去,对方也定然不依不饶。
在对方看来不过春风一度,无关紧要,然而裴文德宁愿身死当场,也绝对不会如对方所愿献出精气被他人炼为丹药服食,更不必要说和这两个淫邪女子交合。
双方有此天大分歧,今日是必然不能善了了。
“裴家郎君此言差矣。”
此时此刻,裴文德心境与养吾剑那股刚直不屈的凛然之意暗暗相合,浩然之气勃发,郑姓男子和另一位绿衫的姬妾还不觉什么,那名身披紫纱,被裴文德怀疑为妖物的女子可就有些禁受不住,盈盈退后几步,重新缩入中年男子怀中,以纱巾遮面,笑声道:“郎君挎刀佩剑,一人一仆外出游历,许是有着几分身手,既是如此,你多少也该发现身上有些古怪了吧?”
“你是说对我下毒了么?”
裴文德眼神眯起,拄剑于地,向左右打量一眼,点点头道:“怪不得我感觉体内气血有些古怪,你们这毒也着实巧妙,无形无色,我一见你们就觉古怪,在饮食上已经十分提防,不成想还是种了此毒,如果我没看错,不单是我,只怕你们也不例外吧,毒人先毒己,手段果然了得。”
“那可不是什么毒药。”
见裴文德摆明态度逼得自己不得不动用强力,中年男子忍不住摇摇头,用手指指裴文德案上酒盏,解释道:“此物名为蛰龙眠,乃是采集海外奇香混合草木之精抟炼而成,对人身无害,只是让人酥软无力,昏昏欲睡,偏偏却有能够刺激气血,稍加挑逗便让人**高涨,可以看作是一类闺房助兴之物,正合我利用房中术采集精气之用。甚至根本不需要服用,只是单单放置在那里,便可循着呼吸吐纳以及肌肤毛发进入体内,只是这东西材料尤为难得,珍贵异常,我手中也不过区区三两钱,平素舍不得动用分毫,也只有今日遇到裴家小郎这般良才美玉才狠心用去大半,希望郎君莫要辜负这等奇物。”
言及于此,中年男子也是不禁有些庆幸,最开始动用此物,他不过是想着将裴文德一身“药力”尽数激发出来,还未想着真正用强,毕竟在他看来裴文德这等少年,心性未定,正是慕少艾之时,自己这对练有房中双修术的姬妾又是天下尤物,只要自己稍一流露出些许意思,裴文德就要陷入这无边销魂阵中,从此沉浸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安心为自己的九转还丹提供灵材。
可是未曾想裴文德心志坚毅,根本不为这两个一双玉璧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姬妾动摇半分,之前只是助兴的蛰龙眠现在看起来反倒是成了最重的关键一手。
他对此物的效力无比自信,既然裴文德也已坦承身体发生变化,那么现下不过是在勉力维持清醒罢了,只要自己稍加拖延时间就足以结束眼前。
不过毕竟没有武艺在身,见到裴文德提剑,这男子总是有些害怕,为保万无一失,粗短五指悄然收入袖中,就要摸向一物。
“死来!”
只是裴文德动作远远比他要快,不待他将这蛰龙眠的功效讲述完全,足尖一点,在那几案踏出一道蛛网密集裂痕,已然带起呼啸风声纵身跃来。
厅堂虽然广大,但双方几案终究不过方丈距离,以裴文德身法几乎可以说是瞬息便至。
眼见那道清冷流光当头劈下,被裴文德气势所慑,郑姓男子竟是生不出丝毫转身奔逃的念头,当然,他也根本逃不过去。
牙关紧咬,郑姓男子正要迎接那注定不会很痛的一剑,就见剑光一个周折,从他头顶绕过,转而向着自己怀中的那名姬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