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德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柳生但马守。
比起段天涯的昂扬锋锐来,他又是另一番模样。
气势并不迫人,然而裴文德细究之下,却是感觉其体内气血沸腾得厉害,如岩浆涌动,竟尔到了裴文德本能暗暗心悸的地步。
一旦爆发出来,势必席卷千里,不可阻挡。
眼下,不过是柳生但马守在自行压制罢了。
“这就是金针渡穴么,果然有些门道?”
裴文德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
这种手段纯粹为争斗杀伐之用,必然有损武道根基,长远观之,有害无益。
平心而论,裴文德并不怎么认可。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那么神奇。
这法子固然可以激发气血,使得内力反应等超过平时。
但对于他与段天涯这样武道高手而言,早已适应招式与气机运转的节奏衔接,可以做到入微之境。
贸然激发潜力,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眼高手低”的情形,手上动作过慢,跟不上心中所想,从而露出本不该有的破绽,反而会使得对手有机可乘。
不过,柳生但马守眼下用来,倒不能说他选择错了。
他与段天涯武功差相仿佛,本来就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而且他家传的杀神一刀斩本就讲究一个勇猛精进,有进无退。
即便露出些许破绽,对于柳生但马守而言也是无关紧要。
只要他比段天涯更快,出刀更加果决,柳生但马守就能提前将对方一刀两断。
“更何况……”
裴文德手指轻轻敲击剑鞘。
如果当真按原著发展,这一场决斗只是掩人耳目之用,结局早已注定。
金针渡穴也不过是让这一场戏更加精彩,更加真实罢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窥幻剑之玄妙……”
裴文德喃喃自语。
虽说段天涯限于师命,对阵东瀛人士不得动用幻剑杀招,与自缚手脚无异。
但是段天涯从裴文德手中习得甲贺忍法,以他的资质悟性,已然走出自身道路,以铁胆神侯朱无视所传为基,扶桑忍法为用,融众家之长于己身。
他在幻剑上浸淫多年,这门剑术自然也不会例外,在其构筑的自身武道体系中占据重要地位。
哪怕段天涯刻意收敛,在生死一线关头,也会有意无意地泄露出根底来。
对于裴文德而言,这已经足够。
微吐口气,段天涯排空思绪,以手持刀,依着扶桑礼节对柳生但马守正正施上一礼。
满身杀意瞬间收起,如剑归鞘藏锋,段天涯只是开口吐出一个字。
“请!”
柳生但马守古板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同样回了一礼,也不言语,然后白袜木屐猛然向下一踏。
身形借势跃起,一跨数丈,只是眨眼功夫,便已冲至段天涯身前。
森寒白光一闪。
似是连海风都被剑气斩断,听不到海潮拍岸的雷鸣声,只有细微呜咽断续响起。
浓重杀机瞬间充斥四周。
段天涯眉头扬起,也是有些诧异柳生但马守这一刀意气之盛,似乎全然没有积蓄蕴养,就轻易催动到鼎盛。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一谓钻研武学,只知道关门造车,纸上谈兵,没有与人真正厮杀过的雏儿,一身武功并非空中楼阁。
段天涯清楚生死关头,想法越多,就越发危险。
没有出剑硬格试探柳生但马守这一刀的深浅,更没有选择退后,让对方长驱直入,步步紧逼。
刀光降临之际,段天涯身形忽然一矮,骨架松垮下去,右手以剑拄地,整个身体以一种堪称怪异的姿态扭曲起来。
左掌顺势在地上一拍。
掌劲勃发,松散石屑四下飞扬。
段天涯身躯陡然拉长,看不清具体面容身材,唯有一道残影。
黑影在空中一旋,巧之又巧地与柳生但马守顺势斩下的刀气擦肩而过,然后虚虚一滞。
残影再次拉长,收束起来,分裂开来,向其他方位掠去。
残影在柳生但马守身后停下,重新聚合,恢复成段天涯模样,半蹲在地,右臂上伸,刀尖直指天空。
至于空闲左手,则是向腰部摸去。
段天涯微抖手腕。
阳光下,绽起一团银光。
瞧不出具体形态,只觉得变化万千,似幻似真。
段天涯站起。
右手东瀛刀缓缓下移,左手精钢软剑迅速上行。
两者平行之际,裴文德左手灌注一股气机。
银光散去,软剑绷直如枪。
说来琐碎,其实也不过是刹那功夫。
柳生但马守一招落定,眼前已经失去了段天涯身影。
他久经杀伐,经验丰富无比,想也不想,柳生但马守刀交右手,右臂在空中斜斜一划,然后猛然加速,荡出一个风车也似的刀轮,向后抡去。
于此同时,沉气于腹下丹田,身形下坠,脚掌虚虚着地,借着刀势带动身子后转。
顺手在腰间一带。
柳生但马守拔出一柄胁差,刀长不过一尺,以反手握刀式护住空门大开的小腹。
一攻一守,一明一暗,一前一后。
便是裴文德看来,也觉得柳生但马守气机转换可谓妙极,没有丝毫破绽可言。
显然,他虽然因为裴文德那番“杀人刀,活人剑,无刀取”的言论使得刀心不复往日纯粹。
但是在和裴文德交手过后,刀法仍是在技艺等方面有所突破。
他的应对不可谓不巧妙,只是毕竟先前失手,被段天涯夺取了先机。
悠然吸进一口悠长空气,段天涯前行一步。
不同于柳生但马守一攻一守的寻常选择,段天涯左剑右刀,皆为攻势。
只是两者仍有不同。
精钢软剑,不过一纸厚薄,柔韧至极,在段天涯手中却丝毫不见有阴柔诡谲之意,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竟尔也有几分柳生家杀神一刀斩的风采。
反倒是左手武士刀,刀走轻灵,主动避开了那道锋锐刀气,同时手腕不断轻颤,带动刀尖在空中画出一道道大小圆圈,将柳生但马守刀光收纳其中。
“这是……”
裴文德哑然失笑。
他与段天涯相识也有些日子,成为同僚后更是几番切磋。
裴文德固然学到了不少,这位天字第一号大内密探显然也没有白白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