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头兵拄着长枪,胸脯挺得的老高,用浓浓的河北口音道:“这条巷子咱们营给包了,兄弟若是想捞油水,等咱们走了再说!”
站在他对面小兵,穿一件土红色的军服,腰里别着一柄短剑,一脸的尘土黑灰,笑着道:“你误会了,小弟不是想蹭油水,就是想从这条巷子里过去。”
小兵不是旁人正是徐羡,他身上穿得这件军袄就是红宝儿说的好东西,再弄点尘土锅灰往脸上一抹,腰里别上短剑,这一路上还真是平安无事,没有乱兵对他拔刀相向。
“别想糊弄俺,你这样的人老子见得多了,招子放亮点,现在这汴梁城是咱们天雄军说了算!”
两人说话间,就见两个军卒抬着一口木箱子从巷子里钻了进来,一个脸上带血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跟在后面,大声的哭求道:“两位将军不能拿走,这是小的半辈子的家当啊!”
一个抬箱子的军卒道:“他娘的,还真是要钱不要命,老子成全你!”说着便抽出腰间横刀猛地一挥,头颅冲天而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鲜血狂喷。
徐羡不由怒道:“几位兄弟图财而已,何必害人性命,做得有些过了吧。”
一个枪头抵住了徐羡的胸口,“嘿嘿……做得过了吗?你们禁军下起手来比咱们这些外来的人还狠,看你连个胸甲都没有,该不是新入伍的吧,时间久了你便懂得规矩了。赶紧的滚,不然老子连你一块砍了。”
徐羡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转身离去,一路之上尽是横冲直撞的军卒,不管是天雄军、禁军还藩镇牙兵,疯狂的掠夺者这个城市的一切,金钱、美酒还有那些平时渴望而不可得的漂亮女人,此刻他们只要抽出刀子便能轻松的得到,而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
老张跟徐羡说过这叫淘物,看似混乱却有组织有章法,什么地方能抢什么地方不能抢心里都门儿清。五人一伙、十人一群彼此配合,更甚者成编制的对某一区域进行扫荡,当然更多的是走到哪儿就抢到哪儿乱兵。
谩骂、惨叫、嚎哭、大笑,嘭嘭的破门之声不绝于耳,那是汴梁城痛苦的呻吟,疯狂极了!这一切都是来自郭威的授权,其中也许有巩固军心缘故,可谁又知不是他的报复,他大概对这个让他失去所有亲人城市痛恨极了。
这是一条刚刚被劫掠过的巷子,院门大多东倒西歪,几乎每个院子里面都有压抑的哭泣之声,巷道里面也是凌乱不堪,还有受伤的人靠着墙根无力呻吟,腹部好大一个口子,他的手还在动,试图把流了一地的肠子塞回肚里。
徐羡凑过去对他道:“你没得救了,我送你一程。”他说把短剑搁在对方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那人眼睛一翻便没了气息。
看看染血的短剑,这一刻徐羡突然觉得那个从孤儿寡母手中抢江山的赵匡胤形象高大了许多,对乱世中的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长治久安更让人向往了,谁能给他们谁就是伟人。
“打死你个没人性的狗丘八!”后背微微一疼,一个小石块落在他的脚边,扭头望去只见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童正吐着舌头朝他做鬼脸。
一个年轻的妇人从院子里面冲出来,见了徐羡露出满脸的惊恐,一把将小童拉回院子里面,只听她哆嗦半天才栓上院门,便知道她怕极了。
徐羡苦笑一声大步而去,出了这条巷子,向西行了一里路便到了相国寺的山门,这里寺门紧闭,乱兵在街道上往来不辍,对这繁华巍峨寺庙却视而不见。
佛教的影响力此时影响甚大,仅仅后汉政权境内就有三万多间寺庙,百姓也大多信佛,鬼神轮回之说已经深入人心。那些大爷基本上不会对寺庙动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寺庙存在。
徐羡使劲的敲着寺门,不多时就听见门里有人道:“适逢战事,敝寺暂不待客,施主请回。”
“我只问你,下午可有一个十四五岁,鹅蛋脸大眼睛穿蓝色短袄的小娘子,来这里上过香!”
里面的僧人回道:“施主说的小娘子贫僧知道,她常来寺中上香,不过在乱兵进城之前已经离开了,难道还没有到家吗?”
“废话,要是到家了我还会来找,该不是你们把她藏在寺院了吧。”
“施主甚言,佛门清净之地怎敢私藏女眷……施主!施主!”
没有人还那么多废话,徐羡立刻离开了寺庙,见街上有三个军卒过来,一人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看来抢了不少,便上前问道:“几位兄弟留步,敢问郭太尉的中军在哪里?我有要事向他禀报!”
“这个就不知道了,咱们进城的时候郭太尉八成还没有过河呢。咱们这拨人是大军先锋,还没开打城里就投降了。”
“看几位装扮也是禁军的,可在城里见过护圣军都指挥赵弘殷?”
“咱们是禁军的不假,可咱们是奉国军的不认得什么赵弘殷,小兄弟你这会儿找什么人哪,还不趁着人少多抢些,这样的机会可不多,等大军进了城可就分不到多少了。要不咱们搭个伙,抢的也多些……小兄弟别跑啊,分你一成还不行吗!”
赵弘殷和赵匡胤都不好找,天色已近黄昏,若是还不能在天黑前找到赵宁秀,这一夜便是真的危险了。
他只能沿着大相国寺到柳河湾几条街巷挨个寻找,不多时天色便已经黑了,城中的乱兵不仅没有消停的意思,数量反而越发的多,甚至连地痞青皮也出来趁火打劫。
徐羡举着个火把又进入一条巷子,这是最后一条赵宁秀回家必经之路了,正是之前天雄军的军卒拦着不让进的那个巷子,若是还找不到徐羡也只能打到回家了。
乱兵已经撤去,巷子里面一片狼藉,家家户户都是熄了灯一片死寂,多半还是有人的,只是不想再引人注意。
徐羡压着嗓子轻声的呼喊,“赵宁秀!”
原本他并不抱大多希望,却听见前头的一个院子响起一声年轻女子低呼,转眼只见又被人捂住了嘴。